周群贵虽然一直自我定位是一个官员,但在技术方面也是识货的。尤其是这种被梳理成册的技术理论,他只是看过其中的一小段,就已经了解到这本手册的价值了。
周群贵划分人类的方法很简单:劳心者和劳力者。
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
这是他认为自己比工人们高贵的价值观基础。
不论是王小来,还是轧钢厂里站在工人顶端的大师傅们,在周群贵的眼中,技术水平再高,也是干活的,属于劳力者。劳力者低贱。
可是这本小册子的出现,让王小来表现出劳心者的特质。
这个王小来,和我是一类人啊!
劳力者干活是因为只会干活,劳心者干活则是业余爱好。
陶渊明的主业是写诗,种地只是业余爱好。
此时的周贵群又是后悔,又是埋怨。
后悔自己树敌太草率,在还没摸清楚王小来底细的时候,就轻易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他使绊子。
埋怨的,则是这个王小来干嘛隐藏这么深?有这一手,你早说啊。咱们是一家人啊,劳心者合起伙来欺负劳力者,它不香么?现在搞得真是亲者痛,仇者快。
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人已经得罪了,后面就算要修复关系,需要付出的代价,可就不是几句道歉就能搞定的。
虽然前面几次使绊子的事情,都只限于小范围内少数几个人知道。但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以王小来这种实践和理论双开花的全能型人才,如果任由他在轧钢厂内发展,很快就能进入权力的核心圈层。
到时候,他周群贵做过的事情,一定会传到王小来耳中。
所以眼下无论如何都要斩草除根了。
“宋工?”周群贵出言打断了沉浸在维修手册里的宋伟民。
“嗯?”宋伟民从忘我中醒来:
“哎呀,罪过罪过。入迷了。咳咳,内个,小来呀。这本小册子,都是你一个人写的?”
王小来懒得跟他们解释:“反正我对维修机床的了解全写进去了,再多,我也没有了。至于修车床的事情,我干活的经验远远比不上几个大师傅,理论和方法都在手册里,他们按照里面的方法修,肯定比我自己动手的效果好太多。你们之所以把我召进来,不就是因为我修好了那两台粗车么。现在我的价值全在手册里了,使命已经完成。我走了。”
说完,王小来去角落里抱起自己的砖墩就往车间外面走。
周贵群怎么能放王小来跑掉?他不亲自出手修车,周贵群还怎么制造意外,嫁祸给他?
周贵群拦住王小来:“小来同志。工人阶级是国家的主人,咱们要修的也是国家的设备,你作为主人,还是要发扬主人翁精神的嘛。就算不亲自动手,拿也要在旁边看着,把把关。如果手册上有写得不清楚的地方,我们也好现场及时请教哇。你说对不对?”
“是啊小来同志,你这本册子一出,我们就都知道了,你才是咱们专家组里理论和实践水平最高的人。我们确实需要你来坐镇啊。”宋伟民见他要走,附和周贵群,出言阻拦。
王小来才不会被几句高帽子给绑架呢。
“别。我只是个工龄不到一年的小小学徒工。水平什么的,实在不敢当。我只想回去对着废料练手,实在不敢拿宝贵的精车练技术。肩膀太小,担不起这个责任。”
说完,不听他们后面的发言,果断离场。把手里的砖头送回工程处的堆场,返回了车间。
刚回7号平台没多久,秦淮茹就找来了。
她现在已经是二级车工,享受三级工资,追上了车间里的平均水平。甚至说,在女工中,她已经是最顶尖的几个人之一了。最近几天,她在车间里总算不再拖后腿,昂头自雄,走路带风。
而且,由于她的车床是王小来改造最彻底的,精度和易用性最好。因此,每天的工作量,她都能干得又快又好。中途有大量的时间可以溜号躲闲。一发现王小来回车间里了,就赶紧停下手中的活,过来相会。
四合院里人多眼杂,完全没机会。
上班路上时间太紧,出门和到厂两头都是固定的,也没机会。
下午下班,秦淮茹家务繁重,必须早退,又无法同姓。
只有两人同在车间的时候,才能短暂相会,让秦淮茹消解一下依恋之情。然而没想到的是,王小来竟然被抽调去了机加工车间。可把秦淮茹憋坏了。
一俟王小来回到机钳车间,秦淮茹就立马不管不顾,说什么都要好好慰藉一下自己。
还是那个角落,还是先暂停时间确认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