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还要打吗。 双眸金红的年少审神者这样问。他得到的却是沉默,周遭围观的人群也是沉默。偌大的演练场一时只有他的声音回荡,左臂的伤口殷出的绯色在他浅蓝色的衣服上涂出好大一块褐色污迹,仔细看去甚至在腕部手掌都有斑驳伤痕。 世界对他力量的限制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大。 由炎块构成身体的天空之狮·纳兹站在他肩膀上轻轻嗷呜了一声,有点撒娇又有点担忧的意味,此番对峙的情形下——年少审神者无法去安抚它,揉揉他柔软飞着火焰的鬃毛。高智慧型的伴生匣狮子喉咙间发出呼噜呼噜的威胁声,朝敌对面的陌生女子摆出自己最厉害最严肃的表情。但尽管如此,小小一团的它看起来还是非常可爱。有些旁观的绒毛控审神者的眼神止不住朝年少审神者的肩头瞟去。 “请你向一期一振先生和毛利道歉!” 问出的话被冷待也没有影响年少审神者的气势。年轻还不甚成熟的王者在涉及自身荣耀的时候总是格外固执——并非是自身骄傲或颜面,甚至性命——他的荣耀乃他的伙伴、亲友。即使曾一度因现况的复杂而不肯承认,但实际上心脏软和又过分善良的年少审神者已经在这短暂过度的时日里,将那些刀剑付丧神们划分到了朋友的行列。 只是这些朋友并不能让他全然信任。 但没有关系,g田纲吉去年一年所交到的朋友,一半以上都是这种很难去让他信任的家伙——甚至更过分。在今日这种紧迫过分的情况下,反倒豁达想开的年少审神者于一致对外的处境中,已经不去纠结那些初次相逢时的不友好了。 他忍着伤口和因强制越限制而产生的痛楚,没哼一声,脸上的表情都很冷淡。熠熠金红色的眼眸里满满坚持,紧抿的唇畔有点泛白。向前跨出一步,他挥手指向已经被困在负死气冰晶中的一期一振。他虽不知刀剑付丧神自甘沉沦暗堕的绝望——但看着由那样俊美标致的人形化作畸形精怪,想也知道是痛苦的。 “道歉?” 愤怒冲昏头脑的龙级审神者也稍稍冷静下来,她不能像对待暗堕刀剑那般粗暴的以暴力相向审神者同僚。但也只是不再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伶牙俐齿的龙级审神者抬手拢了拢自己因缠斗而从发髻掉出的一缕发,挂在耳后。 嗤笑一声,龙级审神者抬眼瞳眸里尽是刻薄。 “我做错什么了吗?” 她幽幽地说,口吻里是如何解读都趋向轻慢的蔑然。这话出口,随即又拍了拍自己衣服上蹭到的一片灰尘。龙级女性审神者这态度着实不够友好,甚至连陌生人间表面的浅薄礼貌都不肯维持零星。战斗经验丰富的年少审神者对此毫不生气——比这位审神者思想偏激,态度恶劣的人他见得实在是太多了。 眼前这位……态度还真算不上什么。甚至连年少审神者所见过的,恶劣糟糕之人的前十名都排不进去。是以——在盛大耀眼的死气之火中,年少审神者攥成拳的手指缓缓松开,他如劲竹般简简单单立在那里,袖口衣袂似乎盈满了风。虽正值发育期的瘦弱身体还不够强壮高大,但皎如玉树的身姿生长濯濯,初显风绝之态。 他不发一语,等龙级审神者把话说完。 “时之政府明文条例里写的清清楚——暗堕的刀剑付丧神斩立决。一经发现,便由督察队进行碎刀回收。存在暗堕的本丸和其审神者都要接受严厉惩罚。” 于公于私,容貌纥丽的女性审神者似乎都站在道德制高点。即使是她先动的手,可是她针对的是本就被时之政府存在禁止的暗堕付丧神,杀了暗堕的付丧神不仅不会受到惩处,或许事后还会被时之政府表彰。而被她所伤的毛利藤四郎—— “他自己跑过来撞上我的剑,重伤又与我何干。” 如同狡辩,可龙级审神者所说出的话真的挑不出半分错处。就连被年少审神者的宏大强悍又美丽的力量慑住心魄,而对年少审神者有好感顿生的周围群众都被堵得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些给刀剑付丧神洗地找理由的审神者们则早早的在这场战斗打响时,便躲避事端的鸦雀无声了。龙级审神者这种恃武力高强而随意伤人的家伙,他们惹不起,还是躲得起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活着多好。 “所以我为什么要向它们道歉?” “倒是你这种知法犯法的人,才简直是审神者中的耻辱。包庇暗堕付丧神,还领到公众场合——你已是渎职!要求我道歉的你,又是包藏什么祸心!?” 原本是年少审神者向龙级审神者索要道歉,这谈话说到最后,反倒成了龙级审神者谴责怒斥年少审神者了。然年少审神者无动于衷,丝毫不见被反咬一口的慌乱——这和他之前百口莫辩的焦急模样截然不同,额心绽着一朵绚橙炎花的年少审神者根本不介意自己脑袋上被扣了这么一顶大黑锅。 但是这番对话,却让站在冰晶边、年少审神者身后不远斜侧方的三池家天下五剑,原本担忧他的心脏被捏了下。明明是他们执意要将无辜的人类少年卷入他们那份似无止境的无望中的,可是当旁人那般误解褐发少年的时候……甘蓝发色太刀被愧疚没顶,使他的灵魂发出一种原始的,死气沉沉和霉味混杂的悲戚味道。 年少审神者抬起头来望着,金红发亮的瞳眸里流露出的那种坚决和平静的严肃并不被龙级审神者的话而改变分毫。当他决定站在暗堕付丧神的同侧,为他们而战时,他作出了不再动摇的选择,意志将会扫平一切阻碍的贯彻下去。 “但带我去这样本丸的——就是时之政府。” “所以一期一振先生他们有资格去任何地方,你或者其他人都没权利置喙。” 是了是了,最有资格抱怨的是他这个被蒙蔽,又没得到任何帮助和补偿,更过分的是还被用回家这种事威胁的倒霉蛋。因此年少审神者对于时政印象极差。但对于他被迫继承了一座本丸的现实即令存着什么埋怨和忿满,在这个时候,他也把它藏在心里。 年少审神者所坦白的话令众哗然——如果他说的话属实,那么这意味着渎职的便是一直在审神者们心目中为审神者们足够着着想的时之政府了。这种事情的真正原因若是被揭露,所涉及的时政管理层是要统统革职,接受牢狱之灾的。且时之政府的信誉和当权阴阳世家之首的八坂家地位也会一落千丈。 “胡说八道!时之政府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 有龙评级的女性审神者毫不犹豫的否定。她因自身能力的强大备受时之政府的重任,在深入管理体制的先锋组,她比寻常的审神者要更清楚时之政府内部情况。再加上她在专司处决暗堕的督导队有诸多友人,恨暗堕至深的她如果知道时之政府允许暗黑本丸的存在,定会叛出时之政府。 无他。 龙级女性审神者的胞弟,同为龙级且担负一座本丸的强大审神者,便是在处理暗堕付丧神时,被暗堕付丧神,不——是被那些精魔鬼怪给残忍虐杀的。甚至在这之后,又示威般的曝尸荒野。她那可怜的胞弟被带回来时,完全巨人观化的狰狞尸体惨不忍睹,连她这个姊姊都辨不出弟弟原本英俊的面容了。她怎么原谅,她为何原谅——丧亲之痛和对暗堕的仇恨自那时便镌刻在她心里,永不磨灭。 “我说的皆是事实。” 人人都有难言之隐,可这不是互相伤害的理由,也绝非能够决定他人和他刃是否可以存在的理由。演练场上方的天空晴白,阳光明亮耀眼,年少审神者被如此的日光照拂,稍显稚嫩的面容渲上丝圣洁,眉头轻蹙,他的眼瞳冷凝却也是温柔的。 面对这样的年少审神者,龙级审神者除了迭声说“你撒谎!”之外,吞吐不出更多来。她无法从年少审神者身上,是指一毫一末的谎言痕迹——而正是因此,她才这样无法接受。如果年少审神者没有撒谎,那么时之政府便一直都在欺骗她,那她那为时之政府的意志而战亡殉职的血亲……是白白送死了吗? 她已经得出了答案,却没有勇气去面对,何谈接受。脑中一片空白,低垂头颅,看着被握在掌心里的犹如自己臂膀的长剑,再次抬头她已经双眼充血。 “你撒谎。” 她最后一次这样说,然后足尖借力一个飞身,便要去砍褐发少年。如果说之前是恨意支配了她的行为,那么现在她则是因为她所仇恨的存在被突然颠覆,而无法拾回理智。她眼眶飞红,眼瞳酸楚,可她就是憋着口气不让泪水流下来。 本就做好谈话破裂准备的年少审神者以掌心的火焰为助力,迎她而战。 剑气如虹,眸若寒石,龙级审神者的身姿似蜉蝣掠影。杀意凛然,剑刃一挑朝着年少审神者的心口刺去,精钢硬铁的长剑破空,发出金铃响音。年少审神者滑步低腰,从她那剑下躲避开来,惹得杀招不成的龙级审神者周身气盛,爆发出赤如焰火的光芒。这便是成为审神者所必须拥有的灵力了。 彭格列家年少首领还是第一次和这种力量的人交手。他有些谨慎,一时以防备为主。而杀意随着灵力狂暴溢出,要撕碎这天地般的作乱。指尖一翻,变出几张符咒,龙级审神者给自己的剑锋添了更加强悍的阴阳之术。只是刃尖稍稍一动便电光雷鸣,遑论她全力一斩,万伏雷电便噼里啪啦的落下。 原本就退得远远的围观者们散的更远了,原本有胆大靠近的现在也抱头逃窜。而随主而行动的刀剑付丧神们也面色不太好,他们本就是极易导电的钢铁之物,现在这情况可以说对他们极不友好了。陪着自家审神者看热闹,也几率极大的被劈中,横遭不测。有脑子灵活想到这点又怜惜付丧神的审神者已经带自家付丧神离开这是非之地,但绝大多数都选择了留下来。 这种热闹不是天天能撞到的好吗?! 再说在竞技场相斗的年少审神者与龙级审神者——推进力第一的大空属性死气之火使得g田纲吉的动作更是灵活,龙级审神者的刀再快也砍不到他身上。而那些蹭到一点足以劈焦人的雷电,还未落在被瞄中的褐发少年身上,便已经失去了目标。几番来回,龙级审神者便失去了耐性,她红唇轻启念了一段咒语。 g田纲吉实在是摸不清她在做,又做了什么,便纵身后翻,同龙级审神者拉开了距离。他的火焰虽强势,但因他擅长的战斗方式乃是近战,而显然有那奇怪阴阳术助力的龙级审神者可近可远,魔武双修——这就让彭格列年少首领沦落被动境地。 那些扰人的雷电只要不被击中便没什么可怕的。 彭格列年少首领烦恼思索的是:如何避开对方的剑,从而能顺利的逼近到对方身前。只要他能触碰到对方——死气零地点突破便能彻底结束这场闹剧。他没想用杀伤力恐怖的xburner,因他并不想伤害这个可怜的女人…… 是的,可怜。在年少审神者看来,这位沉湎于仇恨的审神者虽强大,但实际上可怜又可悲。 但即便他这样想,龙级女性审神者所经历过的一切也与他无关——他只是想完全的为这场本没有必要展开的争纷彻底画上句号。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