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八, 午间, 长安城东, 勤王军大营。
李瑾月站在木头搭建的高高瞭望台上,举目远眺,希望能越过长安城高达五丈的城墙, 望见城内的情况。她的身边, 站着沈绥。
碧空万里, 空气澄澈, 一眼能望见极远的地方。只可惜,从这里想要窥见城内, 还是勉强了些许。不过,城内的情况却依旧在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外面来, 千羽门如今作为勤王军的专属斥候,在鸟雀的帮助下,总有渠道能够得到消息。
沈绥等人现在位处之地, 距离灞桥总部其实非常近,但是这两日沈绥却根本抽不出空档回去看看。决战在即,成败在此一举,容不得半点闪失。在成功包围长安城之后,接下来攻城却成了巨大的难题。
长安城在隋初建造之时,借鉴汉长安城教训,在防御攻城这方面下了极大的苦功。无论是城墙高度厚度坚实程度, 还是城外护城河的宽度, 都达到了历史最高纪录。故而, 一旦整个长安城陷入战备防御状态,这座周长七十里的庞大城池,将会把攻城战线拉得无比漫长,兵力分部若想均衡,那么攻城力量便会不足够,外界想要攻破这座城,就会难上加难。
眼下,皇帝和文武百官都被囚禁在长安城中,尹御月在舆论之上占据优势,长安城中百姓不知前因后果,只知皇帝被所谓“叛军”包围了,城内如若同仇敌忾,上下一心,那么局势便会更为不利。不过好在,城中粮食有限,断了粮草,他们拖不起时间。只是,包围长安城的绝对主力军——兰陵萧氏率领的陇西军也是长途跋涉而来,携带的粮草有限,一旦粮草告罄,他们也必须要撤军,去进行补给。
沈绥粗略地计算了一下,能够给与他们围城的时间,不超过一个月,必须速战速决。故而具体的攻城事项,还需要召集围城的所有将领举行会议,仔细研究再作部署。
李瑾月收回了眺望长安城的视线,对沈绥苦笑一声道:
“我真是没有想到,有朝一日,竟会攻打自己自幼长大的家乡。”
沈绥没有说话,拍了拍她的肩膀。
“唉……”李瑾月叹息一声,“真是无从下手啊。”
“毕竟自隋初建立以来,这座城池还没怎么经历过战争的洗礼,攻打过长安城的将领,一只手就数得过来。”沈绥道,“不过,办法总会有的,你也不必太着急。”
“怎么?你有办法了?”李瑾月挑眉。
沈绥却指了指瞭望塔下正向她们挥手的杨玉环,以及杨玉环身侧一名面相猥琐的将领,道:
“先问问他们再说。”
李瑾月面上难以抑制地露出了笑容,忙不迭地奔下瞭望塔,大跨步向杨玉环跑去。杨玉环乳燕投怀般冲进了她的怀抱,二人身上的铠甲重重地撞在一起,发出了铿锵之声。
“玉环,你要吓死我吗?你怎得胆子那么大?”李瑾月紧紧地圈住她,又是喜悦兴奋又是疼惜责备又是心有余悸。
“我只知道我要帮你。”杨玉环声音隐隐染上哭腔,这段时日的奔波劳苦,所受的委屈,一见到李瑾月就忍不住爆发出来了。
看着这小两口久别重逢,沈绥淡笑立于一旁,遥遥对那面相猥琐的将领一揖,道:
“柳都尉,久仰。”
“这位便是雪刀明断沈伯昭罢,在下才是久仰大名了。”面对沈绥,柳肃倒客气了许多,拱手道。
听见沈绥与柳肃打招呼,李瑾月身为主将,也不能一直这般将他晾在一旁。于是连忙收拾心情,抬手抚了抚杨玉环的面庞,擦去她的泪水,安慰了她两句,这便走上前来见柳肃。
柳肃见她比见沈绥自然礼数要周全多了,单膝跪地行军礼,李瑾月受了他这一礼,扶他起身,笑道:
“柳都尉这次能来,对瑾月来说绝对是如虎添翼。危难之际伸出援手,柳都尉当真是义薄云天,瑾月感佩。”
柳肃面上有些赧然,本来他是没打算来的,若不是杨玉环说服了他,也不会出现在这里。眼下李瑾月却这般夸赞他,他当真是受之有愧。
一行人打过招呼,向议事大帐而去。抵达议事大帐时,看到帐外已经聚集了十数位将领,都在等候李瑾月归来。
为首一位将领见到李瑾月,当即上前,拱手道:
“参见晋国公主阁下。”
“四兄长,我可将你盼来了!”李瑾月上前,热情地把住对方的手,对方这一揖没能做下。
这位将领,就是率领八万陇西军长途奔袭,救勤王军于水火中的兰陵萧氏嫡支长房第三代孙,萧思恭萧桓之。行四,乃是萧八郎萧思难关系最亲密的堂兄,眼下兰陵萧氏的主事人。当年他作为自己八弟的副将,与李瑾月一道争战沙场,已是十数年的交情了。萧思难战死的那场仗,萧思恭就和萧思难在一起,为了掩护邠王突围,萧思难要他先带着邠王走,自己断后。结果,战场那一别便成了永别。他一直自责自己未曾保护好老八,造成了终生的遗憾愧疚,他曾指天发誓,但凡李瑾月需要他,天涯海角他都会赶到。
陇西军总共十万,这一次几乎是倾巢而出,西北屏障空虚,难保吐蕃、西域不会趁虚而入,这也是攻城必须抓紧时间的重要原因之一。
沈绥在一旁冷眼旁观,能够清晰地看出这位萧四郎与李瑾月之间的感情。那是同袍杀敌,过命的交情。也难怪这位萧四郎能够不顾一切,李瑾月送到兵符,就立刻杀到。
他身后的十数名将领中,沈绥发现了从云的身影。这小子面上晒得黝黑黝黑的,正冲着沈绥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笑得开心。
沈绥失笑摇头,这小子向她邀功呢。不过他这次确实立了大功,着实当奖励。
“四兄长,河西现在情况如何?您带着八万大军来,不会有问题吗?”李瑾月忙不迭地问道。
闻言,萧思恭叹息一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