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刘玉成神情淡定,笑道:
“他哪里是逞能,这对他来说小菜一碟。他还徒手攀过大雁塔呢,二位不必太担心了。”
沈绥微微一笑,松开手,身子向下坠,眼瞧着就要彻底掉下去了,却忽的见她扒住了下一层船舱的舷窗边缘,再次稳稳定住。接着她矫健地向侧方一跃,便抓住了悬挂舢板的绳索,身子一荡便来到舢板之上。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看得众人是目瞪口呆。
张说赞道:“好身手!”心中不禁对沈绥更为欣赏喜爱。
沈绥没有很在意上方对她的赞赏夸奖,她的注意力被舢板上某处修补的痕迹所吸引。仔细观察后,她发现破洞很新,确实是近期破损修补的,与周大郎的话似乎并无出处。
不过她又仔细观察了一下舢板的底部,底部潮湿,有着大片尚未干涸的水痕,还带着江中的泥沙,证明这艘舢板近期下过水。她仰头问上面的那位充当翻译的府兵:
“王伍长,案发后这几日,这秭归港天气如何啊?”
“阴雨天,就没见天气放晴过。”王姓府兵向下喊道。
沈绥皱着眉,按照自己的经验估算着,阴雨天,江边又潮湿。这舢板的潮湿程度,恐怕时间要往前推个十几二十天左右。
十几二十天……那不就是案发时吗?
沈绥蹙起了眉头。接着她又在舢板上仔仔细细搜寻了一番,没有什么特别的收获,便爬回了甲板上去。
“周大郎,这舢板,是什么时候坏的?”
“大半个月前,就是出事的前两天,漏水了,我们就一直在修。”
“坏了之后下过水吗?”
“没有,坏了如何下水,那不得沉了嘛,呵呵呵……”周大郎憨厚地笑道。
沈绥也笑笑,道:
“我想去厨房看看。”
张说、裴耀卿、刘玉成点头表示同意跟随。
“好,我带几位去。”周大郎殷勤地说道,然后在前领路。
在路过桅杆旁时,沈绥指着其上拉帆用的彩绳,忽的问道:
“周大,为何你家的船,用的是彩绳?”
周大郎顿了一下,似是在回忆,片刻才笑着答道:
“之前有位客人说用彩绳好看,我就换了,现在看看,挺特殊的,还能吸引来往客官的注意呢。”
“哦?”沈绥笑了,“教你用彩绳的人,定是个聪明人。”
周大郎又一次憨厚地笑了。
厨房在船尾最底层,很靠近船舵的位置。厨房的面积倒是挺宽敞,竟是快要赶上周家一家七口的卧室了。两个灶眼,用泥封着厚厚的一层,以防走水。生火后,烟气通过竹管排到船外。竹管与灶头接口的那一段同样封着泥,防火,已经烧得漆黑。
干柴堆满了整面墙,灶旁放着一张简易的高脚桌,上面堆满了食材、砧板、刀、碗盘等什物。
就在大桌旁,立着三个面相朴素,很不起眼的村妇,哪怕是年纪最小的周三的女儿,看起来也是一脸风霜,丝毫没有豆蔻年华的女子应有的娇俏美丽。见几位大官来了,尤其是其中还有一位银面覆面的神秘郎官,看着十分的威风凛凛,三个女人吓得头都不敢抬起来,更是话也不敢说,所有的问题,都要周大郎来代替回答。
沈绥不耐烦了,抬手制止周大郎,道:
“你不要说话,我不是问你。周大他家的,我现在问你话,你不必紧张,把你知道的与我说就行。我再问一遍,案发当时,你们确实在厨房之中吗?”
周大的妻子郑氏嗫嚅了片刻,看了看丈夫的眼色,才唯唯诺诺地开口道:
“当时,我们几个确实在厨房里,从申初时分进了厨房,就没再出去过,一直忙着给两位大官做吃食。”
“你所说的‘我们几个’,是指谁?”沈绥确认道。
“我、我三弟妹、我侄女阿梅。”
沈绥问周三郎的妻子冯氏和周三的女儿阿梅,她们是否确实如郑氏所说的那般,一直待在厨房中。
冯氏和阿梅都表示确实如此。
沈绥没有再问。她开始观察起厨房,这厨房相当普通,唯一值得注意的是一个吊篮,可以直通上层,上面有转轮,好似井上的滑轮一般。吊篮还挺大的,一个三、四岁的孩子,完全可以坐入其内。
“这是做什么用的?”
“上菜用的,下面做好的菜,直接送上去,就不必端上端下了。”周大再次抢着回答道。
沈绥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赞一句:“聪明。”
周大郎第三次憨厚地笑了。
沈绥最后检查了一下角落里堆在一起的酒坛和洗碗盘用的盆,先是指着酒坛问张说:
“你们没喝这船上的酒?”
张说摇了摇头:“我们喝的是自己带的酒。”
沈绥又问周大:
“你们洗东西的用水,是直接从江中打上来的?”
“一般不会,江水浑浊,有很多泥沙,实在要用,我们也会用纱布过滤后再用。厨房外有好几口大缸,一般我们都会在码头汲满水,到下一个码头再补充。实在不够用了,才会从江中打水过滤后再用。”周大解释道。
沈绥问得问题极其琐碎寻常,貌似没有一件是与案情直接相关的,问得刘玉成和裴耀卿越来越糊涂了。张说眼睛却愈发明亮起来,他似乎跟上了沈绥的思路。
当沈绥结束第一轮调查,众人到船中的会客厅里之后,关上门来,沈绥转身,忽的严肃对众人道:
“柳刺史,你得安排一下,我需要单独审讯周家的所有人。诸位,沈某有理由认为,这周氏船家一家人……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