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秦淮河湍湍而流,绵延数十里,将永泰县割为两边,河两岸许多人家依水而居,白墙黑瓦的门楼、捣椒红泥的土房、泛着枯黄的茅草屋,分别坐落两边,鳞次栉比,错落有致;此时炊烟袅袅升起,家家户户在门口插起艾草,以祛百邪。
河面两艘画舫上,有姑娘搬了檀櫈、花雕梨椅,坐在船头,罗裳轻扬,琵琶琴箫都已备好,对着曲谱,慢慢悠悠吊嗓子,嗓音悠远、有韵味。
小船儿轻飘飘而来,戴着斗笠的船夫撑着船篙,口中吆喝着号子,朝着美丽的姑娘们唱些不要脸的俚曲,姑娘们啐一口,嗔道:“死侬妈妈呀,乱嚼咀!”言语却比船汉子还要污秽,声音却有独特扬州方言味道,若非本地人,还听不出来在骂人,糯糯软软的嗓音,让人回味无穷。
渔船荡漾着,即使在端午日,渔夫们也要不辞辛劳进城售卖昨夜刚捞的河鱼,若在河面遇上雇主,则划船过去,双方在小船上完成交易。
宋廷携了赵元贞、幽剑、小蛮走出门来,回身看了看院门那块朱红漆牌,上面有三个字“临水轩”,一边和三女讨论着这三个字,一边悠哉悠哉往虹桥方向走去。
今天县衙不点卯,至于迎接转运使董大人的重任,自然有知府、知县去忙活,他也乐得清闲,带三女出来逛逛,看一看本县的端午节风俗,观一观小秦淮河上的热闹场景,顺便上街吃几个粽子。
出来之前,赵元贞化了男妆,穿了男衣,瞬间成为一名俊俏的小公子,五官完美极致,肌肤犹如白雪,除了个头比宋廷矮一点点,其它各方面瞬间就将他压下去了。
“朝中兄,小生这厢有礼了。”赵元贞拿了把玉骨花扇,像个男子一般扇了两扇,然后故意粗着嗓子朝自家相公拱了拱手,惹得宋廷、小蛮、幽剑都忍不住笑。谁能想到,国色天香、仪态万方且又是公主身份的赵元贞,居然也有这么逗趣的一面。
走到虹桥,小河河面已经是吵吵嚷嚷、人满为患,数百只大小船儿泊在水面,其中又以扬州城来的两艘画舫最为瞩目。画舫里的姑娘已经开始吹拉弹唱,咿咿呀呀,选的曲子倒也应景,曲调欢快,惹人叫好。
小船儿的船篷旁立着竹枝,竹枝挂着大红剪绒的花,整得跟谁家要嫁闺女一样;随着船夫用火石点着爆竹引线,噼里啪啦的声音顿时四起,洋溢着节日的氛围。
“五月五,是端阳;门插艾,香满堂;吃粽子,洒白糖……”不知谁家的几个垂髫孩童,绕着宋廷几人的身边,转着圈圈,唱着儿歌,也不知道到底在得意哪门子劲儿,或许在这个穷苦时代,能吃上两个粽子,对于孩子们来说,就已是极为开心了。
街道上,曹捕头带着捕快、衙役等三四十人来回巡街,截停所有马车、马匹,让他们绕道而行,今日这条街道只给转运使董大人通行,其它马车、马匹一律不通行;史县尉带了三十名弓箭手,分别到在沿街制高点控制起来,骇得掌柜们都关了店门,不敢出来做生意。
街上眼看着要封锁,许多人就来到虹桥附近,摆摊的摆摊,踏青的踏青,此处整好绿草如茵,河边杨柳依依,两岸就有大片空草地,实在是观景游玩的好去处。
两座昨天建好的“观景台”,分别由两名衙役守着,不让闲杂人等靠近。
众人携着家眷,来到两岸。妇女们给自己孩儿额头涂上雄黄酒,手腕、脚腕绑上五色丝线,欲借此祛病;也有久居闺中的少女们,头戴花环走出门来,端午节又称“女儿节”,她们不住地抬头盼来望去,试图吸引郎君们的注意;两边河岸也有穿儒裳、戴头巾的文人雅士聚集着,和自己看上的姑娘攀谈起来,相互看对眼的,还会互送订情信物。
端午是个大节日,书院给生员放假、父母给女儿放假、种地的农民们给自己放假,一年之中,难得有几次这种家人团聚的大节日。
端午这天通常都会下雨,今天也是阴沉沉的,带着一股憋闷气,不少人都撸起袖袍,望了望阴霾的天,就等着老天爷降一场雨。
“杨大人,这天儿也太闷了。”秦桧跟在杨逋的身后侧,忍不住抱怨一声。此时两人往街道走去,而衙役们已经在开始驱赶街道上的行人,秦桧将脚步一停,说道:“他们在赶人了,杨大人我们还过去吗?”
杨逋拂袖冷哼,背着手五步并作三步,急匆匆走过去,有衙役不识他身份,想要拦他,被他一声喝:“大胆!我是扬州书院学正,正九品官,我来迎接转运使大人,你敢拦我?”那衙役立即低首抱拳道:“原来是杨大人,小人多有得罪,还望大人海涵!”杨逋鼻翼里发出一声冷哼,背手继续摆着官威。
衙役们把街上的人都驱赶出去之后,不到一盏茶的时分,街道南边县衙方向蓦然响起一阵轰隆而至的马蹄声,如同鼓点,又如疾风骤雨。
顷刻间,但见两道旗帜出现在街南,旗影愈渐明显,接着出现两匹战马,马背上两个执旗校尉手举六尺高大营旗帜奔驰而至,两名校尉身后,逐渐地,越来越多官兵出现……行如奔雷,气势汹汹,仿佛要踏平这条街道。
马蹄声隆隆间,在三十几个骑兵校尉的率领下,一大队头戴大沿毡帽、身穿铁甲、腰间握着环首直刀的官兵,步伐哗哗,紧跟其后,整条街顿时充满了肃杀之意。
两个都头骑马随大沿毡帽官兵之后而来,两人皆是铁胄、山字甲,人高马壮,威风凛凛,这两人身后,一支两百人的大营禁军分作两股,个个皆是甲胄鲜明,长枪晃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