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2月25日——东瑛昊人生中的第二十二个圣诞节，也是他的第二十二个生日。

如果一直以来没有记错的话。

不过应该不会记错，毕竟东瑛昊关于童年为数不多的记忆里，就有像眼前这样的时候。

绵绵的细雪从夜空中随微风盘旋着落下，落到了街道两旁的商店门前被精心装饰过的一颗颗圣诞树上，也落到了他的衣服上。

他骑在父亲高高的肩膀上，偶尔不安分地动动，让自己帽檐上积攒的些许雪花从父亲的面前掉落，惹的父亲佯怒地轻轻往他身上一拍，他便又只能老老实实地安定下来，只好幽怨地看向在父亲一旁淡淡捂着嘴笑的母亲。

然后他就开始四处张望。

一时向前看看正朝着自己走来的熙熙攘攘的热闹人群，打量着他们穿着的各样鲜艳的衣服。

一时向右看看仿佛自己只需稍稍伸一伸手就能碰到的一颗颗圣诞树顶上的圣诞星。

一时向后看看父亲和母亲在身后留下的一串脚印，或是被后来的人踩上，又或是被雪花再次渐渐填满。

最后，不知道怎得，他就到了一家蛋糕店。

店里的灯光是暖洋洋的，空气是暖洋洋的，母亲接过店员递过来的蛋糕后的笑也是暖洋洋的，父亲扶着他大腿的掌心也暖洋洋的。

儿时的景象仿佛此刻就在东瑛昊的眼前，对于往事的每一个细节，他都记得真切——只是一切都已经蒙上了一层雾。

张博士跟他说过，面包店里的就是幸福的味道，让东瑛昊再仔细感受一下。

但是，他什么都感受不到。

“大叔。”

一道脆生生的声音从东瑛昊的身后响起，将男人的思绪从回忆中拉了出来。

东瑛昊转过身，看向了一直跟着自己的女孩。

她很娇小，甚至在白色长羽绒服的包裹下显得更加地小巧。

微微低着头，她将半张脸都埋到了颈前的围巾中，却又抬起眼眸，定定地看着男人的眼睛。

只是在东瑛昊的眼中，她的面前，也蒙着一层雾。

感受着女孩刚刚喊大叔时语调的变化，东瑛昊想了想，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肌肉将眉头皱着，却又把自己的嘴角微微扬起，同时微微地压低了语调。

“那个我说啊hannixi，我应该和你说过不要叫我大叔了吧。”

“说过……但是我不接受！”hanni将头仰起了一些，东瑛昊似乎还能看到围巾下她略微用力伸长的脖子，“谁让你比我早出生这么多。我就要叫你大叔，怎么了？大叔，大叔……大叔！”

“呀……”

“生日快乐，大叔！”

女孩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再次将头埋了下去，恰似一开始喊住东瑛昊时的样子，不过隐约还是能够察觉到不同。

东瑛昊看着女孩脸颊上渐渐浮现的红晕，不禁回忆起了前九十八次面前的女孩向自己表白时的样子。

只是所有画面依然都隔着一层薄雾。

明明也只是一层薄雾，越是扰动却越是纷杂，横亘在东瑛昊和他的所有以往的记忆以及进行中的景象之间，携着巨大而不可抗的力量，要将他从现实中抽离出来。

……

“瑛昊……孩子啊。”

“内。”

“虽然十分不幸，但是我必须告诉你，根据我的初步检查，你已经丧失了对于情绪的感知了。”

“内。”

“但是不要害怕，这是可以逐渐治疗的。”

满目苍白的诊室里，东瑛昊躺在诊查床上，因为不知道害怕是什么，只能面无表情地看着张博士，选择沉默——这也让张博士有些尴尬地意识到了自己话中存在的问题。

他轻轻地咳了一声，很快恢复了一个心理医生应该有的样子，然后看着面前的十二岁男孩问出进入诊室之后的第一个问题。

“我会死吗？”

“不会的，只要你配合我们治疗，我们可以抑制病情的生理化……”

“那就行了。”

……

“呀，真是的。”东瑛昊将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增大了一些嘴角上扬的幅度，换上一幅无可奈何的表情。“这样我算什么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