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怀疑,徐一真之所以不亲自说,就是因为预想到了眼下的情况。
皇上看完信,将信递给一旁的蒋瓛:“你也看看吧。”
蒋瓛不明所以的接过信读起来。越读越是气愤,气愤中带着惶恐,惶恐中带着恐惧,脸色也跟着黑下来。
“陛下!”他跪倒,跪在张宣身边,身体趴得比张宣更低,恨不得趴到尘埃里。
皇上没理他,而是冲一边的王公公:“去宫门口等着,若是徐先生来了,让他直接去看皇孙皇后。”
王公公脸色也不好,领命离开了。
张宣不明所以,却也被这气氛弄得极为紧张。
蒋瓛额头冒了汗,接下来,皇上就要叫他了。
“蒋瓛。”
“臣在。”
“立刻查封仁和堂。药铺中所有人全部拿入诏狱,严加审讯,一定要查出药材来源。”
蒋瓛极为犹豫:“臣,以为不妥。”
朱元璋杀气凛然地看着蒋瓛,皇上久经战阵。他身上的杀气少有人能承受。更别说他还是皇帝,杀伐只在他一念之间。
他不仅有杀气,还能把这杀气转换为实实在在的刀光流血。
朱元璋什么都不说,只静静地看着蒋瓛,听他解释。
蒋瓛额头没汗,汗都顺着脖颈留到后背了:“当年,皇上建立锦衣卫的时候曾说。锦衣卫只针对贪官污吏,而不伤平民。”
“无论仁和堂有罪无罪,皆是皇上治下之民,不可以锦衣卫逮捕,更不可能拿入诏狱。”
蒋瓛说完这句话,整个人虚脱了一般,几乎跪不住。
蒋瓛愿不愿干这场买卖?他当然愿意。抓捕仁和堂掌柜和伙计,事少功劳大,没有比这更好的活了。
但活好,后遗症也多。
正如蒋瓛所说,锦衣卫在建立之初就不是针对平民的,而是朝廷内的官员。若开了针对平民的先例,有一就有二,锦衣卫的实力势力必然未来必然有个大发展。
大发展固然好,但如果以后皇上后悔了呢?
皇上若时候后悔了,希望重新限制锦衣卫,最简单快捷的办法无异于翻旧账。而旧账的起始,必然是现在。
他自己怕不是要挨上一刀。
是为了一时名利的极盛,未来挨上一刀。还是克制一时的欲望,做长远打算。
蒋瓛选择后者。
但他虽然做了选择,心里也忐忑。毕竟身为皇上的刀,竟然忤逆皇上,也是极危险的。
沉默。沉默中蒋瓛肝颤,觉得项上头颅越来越松了,怕不是下一刻就得掉下来。
难言的不知多久的沉默后,皇上终于说了句:“罢了。”
罢了,就是这事暂时就这么算了,皇上定然还有后续安排。
但皇上竟然啥都没说。“罢了”,后面就没下文了。既然锦衣卫不去查封仁和堂,那派谁去?一时间养心殿中重归宁静。
“行了,都散了吧。朕去看看皇后。”朱元璋烦躁地摆摆手,出门去了。
徐一真从水铺出来,就朝宫门走。好在这家水铺离宫门不远,遛弯似的便到了。
宫门左右禁卫站立两侧,看着徐一真面容不善。
徐一真这才发觉,自己身上并没有令牌之类能表明身份的东西。正犹豫间,宫门打开,从门缝中钻出一个太监。
“哎呀,徐先生,您可总算来了。”是王公公。
王公公极为热心,态度更是谦卑,弓着腰塌着背,个头平白矮了三分。
“王公公,”徐一真抱拳行礼,礼数周到:“皇上等急了吧?我这就跟你面圣。”
“哎呦我的徐大夫哎,还面什么圣啊。”王公公拉起他手,亲切的拍拍他手背:“你托蔡国公送进去的那封信,皇上看了龙颜大怒,让我就在门口等着你,让你不必去面圣,直接去给皇孙、皇后诊病。”
他当先走在前面:“想必皇上此时也到了,咱快些走吧。”
徐一真并不奇怪。毕竟既然是药材问题,而且连宫外都有问题,那给皇孙皇后熬的要定然也有问题,只不知问题有多严重。
这反而是最让人紧张的。
若知道的大概,虽紧张,但也只是紧张。偏像现在这样,知道有问题,却不知道有哪些问题,问题大不大,最让人煎熬。
两人脚步都不由得加快了。
不一会儿来到坤宁宫,此时坤宁宫中已经挤满了人。不仅有照顾皇后起居的宫女,皇上、太子也在。
徐一真连忙跪地叩首:“草民参见皇上、太子殿下。”
等徐一真行完礼,皇上一指床头:“快给皇后瞧病吧。”
徐一真顺手指着方向看去,心就一沉,皇后正睡觉。
睡觉没关系,但此时已是戌时,睡觉就有另一番意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