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行医的,若是开个药铺,总喜欢叫做某某堂,然后或是雇人或是自己做坐堂大夫。
但保生堂不只是药铺。它还是医院。其中有众多大夫,所擅长各有不同。有的擅长儿科,有的擅长跌打损伤,有的擅长针灸,有的擅长经方,有的擅长膏药,等等。
但保生堂不只是医院,他还是孤儿院。其中收养了因为各种原因失去父母的孩子,更有一些有先天疾病的孩子,无法治愈却仍然竭尽全力治疗。
但保生堂不只是孤儿院,他还是寺庙。庙中拜的既不是佛家菩萨,也不是道家三清,而是保生大帝。
保生大帝,名为吴夲,即便在后世也是鼎鼎有名。他是北宋年间的人物,医术精湛,救人无数,死后被朝廷追封为保生大帝,成了神仙。
举头三尺有神明,保生堂供奉着保生大帝,其中的大夫医术或许各有参差,医德绝对都是当世一顶一的。
有“保生堂”的招牌背书,徐一真先对这药方信任了几分。
他再细看药方,越看神情便越加凝重。这药方没问题,君臣配伍,药材选择都正对症。
药方没问题,药吃下去竟然治不了病,反而病势更重了。这情况跟皇孙的情况一模一样。
之前皇孙发生这事,徐一真只认为是恶心人的宫斗戏码。但现在看来,他倒宁愿是宫斗了。
“可还存了药渣,我要查看一番。”在宫里找不到药渣,查不出的缘由,在这里或许能看出个究竟来。
水铺掌柜一听徐一真这么说,脑子稍一转就意识到,是药出了问题,才让自己孩子受了这番罪。
他悔得跟什么似的:“哎呦,莫不是要有问题?王大夫让俺用保生堂的药。可你也知道,保生堂的药比外面贵了些。俺贪便宜,就在仁和堂买的药。难不成仁和堂给俺的是假药。”
仁和堂虽然远逊于保生堂,但也是金陵城中数一数二的大药房,断不会卖给人假药,吧?
“这还得看来药渣才能明白。”徐一真话不敢说死:“可还留着药渣?”
“留着呢留着呢,正要倒掉还没来得及,您等着。”水铺掌柜小跑这离开了。不一会儿手里端着药锅进来。
一进门,满屋子都是药味:“徐大夫,你快看看这药有啥问题。”
药渣,顾名思义,药熬完之后留下的残渣,一般都得倒掉的。但倒有倒的规矩,须得倒在路中央,还得拿杆子播一下,将药材平铺开。
为何这样做,说法不一。但大体上有三个:
一是,示人以光明磊落。“各位看哈,我这药是治病的,里面可没有砒霜鹤顶红之类的毒药。”
二是,存着求教的意思。若是有懂药理的,看到药渣,便能知道喝药的人得了什么病。这服药能不能治这病。
若是觉得不妥,便会上前敲门,如此这般的一说,主家便会惊为天人,让他去看病人,开方治病。
当然,要真这么做,就算把前一个大夫给得罪了。会做这事的也大多是游方郎中,走街串巷不怕得罪人。
第三个说法便有些玄幻。
说病人喝完药的药渣里,存留者病人的病气。光喝药,病只治得了五分。剩下五分,就需要把药渣放太阳底下晒。依靠太阳至阳之气,消解病气。
这样,病才能痊愈。
徐一真把药渣倒在桌子上,摊开,其中药材便一目了然。
即便经过长时间蒸煮,药材跟原本的样子已经面目全非,有经验的大夫仍然能一眼看出谁是谁。
这不会因为你是否针医有所差别。这是基本功。
徐一真一看,便知药材没问题,正契合药方中所用。
但这就更奇怪了。药方对症,药材没问题,病却严重了?莫非他和这个王商阳都看差了?其实这孩子的病另有玄机?
有没有玄机,试试就知道:“先治病吧。”
若是看差了,扎针也无用。若扎针有用,那就还是药的问题。
徐一真让孩子趴在床上,脱了上衣。
他身上全是汗。徐一真忙问掌柜拿了毛巾,揩干他身上的汗,再抽出针包,从中拿出五根一寸长针。
先下左右手合谷穴,用以止痛。再下左右手商阳穴,用以退烧。
商阳穴在食指指甲底部外侧,肉少紧贴着骨头。一般都是针刺放血,但这孩子病势沉重,只有下针。
一寸针只下一分多一点,即便有合谷穴止痛,孩子已经喊疼了。
掌柜在一边看着直心疼:“徐大夫,孩子喊疼了。”他就这一个儿子,千顷地里一棵独苗。
“疼是吧,”徐一真并不在意。商阳穴平常扎针就疼,此时孩子病势之下经脉瘀滞,就更疼了:“忍着,一会儿就好。”
说话间,徐一真又在他大椎穴下针。
大椎在督脉上,胸椎第一锥,紧挨着颈椎。孩子本来就瘦,脊柱更是皮包着骨头似的。针灸上也有背薄如纸的说法。就说在背部下针得极为小心,一不留神就会伤到内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