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边的炮声越来越近,头顶上时不时飞过涂着膏药旗的日军飞机,每次越过城市上空,都会投下一两颗炸弹,路边不时见到倒塌的房屋,袅袅余烟中,飘出一股股令人恶心不已的焦糊味,许多尸体就这样横七竖八的倒在大路两边,无人收敛。
乱世来了,听说东边娘子关、北边忻口战事很激烈,但小鬼子枪坚炮利,打得晋绥军不断后退,原本生活平静的太原城,陷入一片恐慌之中,有钱的没钱的,不管家底多厚实,全都卷起家当,匆匆逃离。
学校放了长假,面色惶惶的学生不知何去何从,有家的都匆匆回家,在北边的却不知能不能回去,只好苦苦央求同窗,先去避上一阵,待形势明了再寻机回去。
一个瘦得象竹竿般的少年,背着个包袱,就象一只水母,在大街上飘着,他的家也在忻口,听从那边撤下来的大兵说,鬼子的炮弹就象下雨一样,无论你本事多高,在机枪大炮面前,一点办法都没有,要么逃命,要么被炸得死无全尸。
少年心里怕得要命,但他必须回去,家里还有胖胖的老爹,一心呵护自己的母亲,还有爱吃零食的小妹。
不过在临走之前,他还要到老马羊汤馆去一趟,跟老马一家告个别,这几年来,正是在老马家打零工,才得以混饱肚皮,学业继续。
飘过两条街道,穿过一条围墙半倒的巷子,跨过几具尸体,才来到位于街尾的马家羊汤馆。
老马一家正把一张张羊皮往大车上码,看到少年,老马停下手中的活计,把他拉到一边道:“车轴,你怎么还没走?”
名字很怪的少年低头道:“家里也不知怎么样了,我想回去,回去之前来跟你告个别。”
老马伸手拍了拍高个少年的肩膀:“有情有意,是个汉子了,想当年你来的时候,还不到我肩膀,没想现在都比我高了。”
少年眼睛一红:“得亏马叔这几年照顾我,不然……”
老马替他整理了一下单薄的棉衣道:“贫穷不可怕,就怕心里没有理想,这几年我也给你讲过不少道理,今天跟你明说了吧,车轴,我告诉你,我,马行空,是一名党员,今天,当你的入党介绍人,你,愿意加入我党吗?”
“我,愿意!”
于是,老马带着车轴,就在这兵荒马乱的街道一角,庄严宣誓,让他成为一名预备党员。
和老马匆匆告别,心里也想着领到的任务,那就是回到家乡,发动群众,带领大家武装自己,英勇抗日,这对车轴来说,都比较遥远,他现在心里只想回家,想看看家人平安,然后才会慢慢发展。
凌厉的北风,吹在俊秀削瘦的脸庞上,车轴丝毫不觉得寒冷,他心中意志坚定,就是要往北走,不管前面是风还是雨,都不能阻挡他的脚步。
迎面走来一群溃兵,当先几个,跑得气喘吁吁,和车轴擦身而过时,一个歪戴帽子的扇了扇鼻孔道:“这小子,身上哪来那么大膻味?莫不是养羊的吧?”
另一个老兵摇头道:“除了膻味,还有一股血腥气,不象是养羊的,倒象个宰羊客!”
“呵,就他那竹竿?还宰羊,一头公羊就能顶翻。”
“老王你可走眼了,我瞧这小子有把力气,要在以前,是个当兵的料子,可惜了,竟然向北跑,算了,这荒乱世道,自己还顾不过来呢。”
听着他们的谈话,车轴摸了摸腰间的宰羊刀,心里又有了一分安定,没错,他就是半路出家的宰羊客,整整三年,在老马家专门杀羊,不论是大公羊,还是小羊羔,几步赶上,一把搂住,一刀下去,绝无差错。
夜路走多了肯定碰到鬼,白天人多倒没什么,太阳落山后不久,车轴在山道上看到了一个头裹绷带的溃兵,手里的刺刀上带着血,后面背着一个花布包袱,见他眼神不善,车轴赶紧到路边让行,不料这家伙走到面前后,竟然停了下来。
刺刀斜指了一下:“小东西,身上有没有吃的,老子饿了。”
车轴惶恐的点点头,放下大包袱,慢慢解开,露出里面几套旧衣服,一卷薄棉被,正要翻找,却被溃兵一脚踢开,伸手把这些东西一一甩出,当甩出几本书时,车轴惊叫一声,被溃兵拿眼一瞪,吓得赶紧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