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红色的衣袍在面前晃过, 玉石环佩随着来人的动作发出叮当脆响。谈衣蹲在窗台上, 瞥一眼沈漠案上厚厚的符纸, 笑道, “沈师兄,在做功课?好生刻苦。”
沈漠把画好的传送符收进袖中, 静静看着他。谈衣虽然在笑, 可是面容较从前明显憔悴了许多,眼下有淡淡青影,脸似乎也瘦削了一些,眼睛更是犹如一潭即将干涸的死水。
沈漠置于案上的手悄悄收紧, 心中有无数问题想问,看着谈衣刻意的笑脸,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最终,沈漠只问道,“何事?”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谈衣依然笑嘻嘻的,从窗台上溜下来,又坐到地上,曲起腿打量了几下沈漠的屋子。屋内陈设十分简单, 一床一案,墙上一片雪白,只有一把剑悬在上面。谈衣看了看作出评价, “你怎么连个柜子都没有,衣服呢,放床底下吗?”
谈衣说着真的要去掀掀床底, 被沈漠制止了,轻轻说道,“不要胡闹。”
与沈漠的外表不同,他的手很温暖,反而是谈衣的手此时却冰凉一片,两片肌肤相接,一冷一暖,双方皆是一怔。
谈衣先抽了回去。沈漠看着空掉的手心,顿了顿,慢慢收回来,在膝上放好。
谈衣咳了一声,不再装不正经,他坐在地上,微微垂眸,说道,“我今天来,的确有事求你。”
沈漠看着他,摇曳的烛光在谈衣脸上明明灭灭,浓密长睫颤动着在他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黑色的阴影,“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苍岚山上凉风习习,带起松涛阵阵。
一棵百年古树之下,一名蓝衫弟子正在练剑,提转刺劈,每一剑都舞得漂亮又精妙,剑刃上紫光烈烈。
这名弟子的剑已经练得很好,可他还是紧蹙着眉,好像怎么练都不够满意,眉宇间的烦躁转化为戾气,一张好看的脸硬是因此而变得暴戾,一副极其不好惹的样子。
寒离月悄然落在他的身后,叫道,“陈寻。”
陈寻握剑猛然转身,警惕道,“谁?!”
寒离月淡淡拂去衣摆上因陈寻匆忙转身而沾上的几点灰尘,并不理他,从袖子里召出玉傀儡。
玉傀儡经炼制过后,已经有与常人差不多的身量,它穿着与陈寻同样的苍岚山弟子服,远远看去,竟然与陈寻分不出差别,只是他的脸还是空白的。
寒离月朝陈寻扬扬下巴,玉傀儡立马转向陈寻,缓步走至他面前,开始认真“端详”起来。
陈寻如临大敌,想要挥剑,可寒离月的威压却让他根本无法动弹,这是力量上碾压级别的差距。
不一会儿,玉傀儡观察够了,空白的脸蠕动起来,渐渐地,鼻子、嘴巴、眼睛都从空白处长出来,它第一次看到新世界,很是新奇地环顾四周。
他的脸与陈寻的一模一样,甚至连眉宇间“不好惹”的气质都如出一辙。
陈寻的脸上全是惊诧,握剑的手也微微发起抖来,“你,你是谁?”
寒离月不回答他,兀自摇了摇头,“他握剑可不会像你这么不稳。”他说话不轻不重,不像说给谁听,更像是自言自语。但他的“自言自语”中又分明有着掩饰不住的自豪与炫耀,形状优美的嘴唇微微勾起,一派骄傲之色。
陈寻听了他的话,顿觉备受侮辱,他为人最看重这一口气,听到寒离月这么评价,心中的愤怒竟然让他突破了寒离月的威压,紫光剑气凛然而起,直直冲寒离月门面而来。
寒离月避都不避,剑刃却在他三寸远处再也挪动不得,陈寻瞪大了眼睛。
“你虽是他师弟,与他相比却是差得远了。”寒离月感慨似的又说出一句话,语气中的自豪更甚,嘴角洋溢着温暖的笑意。
他笑语晏晏,白衣翩翩,宛如人间才子行走在山水之间,口里似乎随时都要吟出一首绝妙好诗,身上也没有半点杀气。
可就在他刚说完不久,“陈寻”的脑袋就忽然整个炸开,脑浆血花四下飞溅,地上树上,落得到处都是,古树亲眼见到此等惨事,整棵树都于心不忍似的颤动起来。
刚刚杀了个人,寒离月的身上却还是一尘不染,不要说血,连灰尘都没有沾上,一身的白衣看上去依旧是那么整洁干净。他挥挥衣袖,“陈寻”无头的尸体就化为齑粉,又在风中消失得一干二净。
心腹大患死去,寒离月的心情越发好了,他朝变为陈寻的玉傀儡点点头,吩咐他从此以后扮演好“陈寻”这一角色,且不能再对谈衣太过敌视,务必要做一个“好师弟”,然后就转头悠然离开。
“陈寻”捡起地上的紫光剑,凛凛生风地舞动起来,一笔一划,精准无比。
谁也没有发现世上少了一个名叫“陈寻”的人,谁也永远都不会发现——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密室之中,谈衣“哇”地吐出一口血,他捂着胸口,双目赤红,真相已经再明朗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