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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历二十一晚上,柳侠兴奋得不行,给猫儿讲故事讲到十点多,还没睡意,俩人又在被窝里折腾着翻跟头耍,他恨不得连衣裳都不脱,好早点去接柳凌和柳海回来。
后半夜起了大风,几天的好天气一下被刮跑了,柳侠和猫儿早上一出窑洞门是一哆嗦,天阴沉沉的,好像要下雪了。
柳侠和猫儿刚洗漱好,柳钰上来了,人家收石头的提前两天放假了,柳钰和柳魁昨天没再去捡石头,他和柳侠一样着急见到柳凌。
几个人连饭吃的都不踏实,放了碗都跑出来了,柳钰、柳侠、柳葳、猫儿,四人先去拿猫儿和柳蕤的通知书,再一起去望宁,拿柳葳的通知书,接柳凌、柳海。
架子车铺了厚厚的被褥,猫儿包得只露出个小脸儿坐在上面,柳葳坚持自己是个大人,说啥都不坐。
翻过上窑坡顶,柳侠巴着能看到柳凌和柳海的身影,不过他们走到望宁,也没看到有穿军装的人。
柳葳领了通知书,成绩非常好,他在柳家岭上的三四年级混合班,到望宁测试了一下后,直接上了五年级。
望宁大街尘土飞扬,污泥乱溅,自动形成的春节集市,摊子胡乱的摆到了正当路上,乱的吓人,在这里等人肯定不行,几个人决定到通往柳家岭的那条路上等。
他们把架子车在路边支好,柳侠和柳葳都坐在了被窝里,柳侠刚把猫儿拉怀里把被子包好,听到了汽车喇叭的声音,几个人看到一辆灰色的吉普车飞快的向他们驶来。
没等车子停稳,一个身穿军装修长矫捷的身影跳下了车,一把把坐在架子车上的柳侠和站在车子边的柳钰给揽住了:“幺儿,四哥,小葳,猫儿。”
“啊——五哥,五哥,五哥你回来了!”柳侠大叫起来。
“小凌,你可回来了,我都快想死你了。”柳钰差不多是带着哭声喊的。
猫儿的小脑袋夹在柳侠和柳凌之间,他仰着小脸,滴溜溜的转着眼珠看柳凌。
柳凌有力的臂膀把柳侠勒的都有点疼了,却高兴的一直嚷嚷:“五哥,五哥,你可回来了。”
柳凌笑着放开柳侠和柳钰,亲热的给了柳钰一拳,摸摸柳葳的头,然后把猫儿从柳侠怀里抱了出去:“猫儿,把五叔忘了?”
猫儿看着柳凌的脸,有点疑惑,扭头又看柳侠。
柳凌笑起来:“哎呀,怪不得您小叔当初咋也不肯去京都哩,看来你真会把他忘了啊!小葳,你不会也把五叔忘了吧?”
柳葳虽然三年没见柳凌,肯定没忘,但看着穿着军大衣异常英俊挺拔的柳凌却有点害羞:“没,五叔,我没忘,俺伯天天都说你。”
猫儿嘟着嘴说:“我才不会给俺小叔忘了哩,我......”他看看柳凌又看看柳侠:“我不认识他。”
柳侠想从架子车上下去,被紧接着从车上下来的柳川过来一把按住了:“别下来了,好好抱着孩儿吧!”
柳凌捏着猫儿的小脸蛋:“中,你敢不认识五叔,五叔带哩好东西回家不叫你吃。”
猫儿鼓着小腮帮看着柳凌,不说话,柳侠每天念叨柳凌,家里人平常也没少念叨,猫儿知道柳凌是五叔,但没办法把称呼和柳凌本人联系起来。
柳侠跪在架子车上,把柳凌和猫儿一块抱着:“五叔哄你哩,他肯定叫俺猫儿吃最多了,是不是五哥?”
柳凌用下巴蹭蹭猫儿的额头:“嘿嘿,那当然了,我逗咱孩儿哩,猫儿是咱家哩小宝贝,我带哩好东西不叫俺猫儿吃叫谁吃?”
分开三年,柳侠和柳凌之间那几乎是浑然天成的默契并没有因为时间的隔离而消减,他们依然不用任何语言和神态的暗示,能不留痕迹的为对方提供最好的支持或化解危机。
柳川几个对此也是心领神会,几个人一起逗着猫儿,
柳凌把两颗东西分别塞进猫儿和柳葳嘴里,然后又往柳侠和柳钰一人嘴里塞了一颗:“大虾酥,又甜又香。”
柳侠看看柳川开的车,还看不到柳海下来,问柳凌:“俺六哥哩?”
柳凌说:“曾大伯叫我跟咱伯咱妈说一下,艺术类招生好像有变化,小海可能三月份要参加专业考试,他不让小海回来了,要趁寒假再辅导他一段,要不我也不会到现在才回来,小海拉着我不让走,我在那里陪了他四天。”
柳侠和柳钰虽然心里有点失落,但想到柳海的前途,觉得这样做也值得。
柳钰高兴的一直看着柳凌傻笑。
几个人在寒风里亲亲热热的说了一会儿话,柳川说:“变天了,不敢再耽误了,小钰,过来拿东西,装车上您得赶紧走了。”
柳侠要跳下车帮忙,再次被柳凌按住了:“风老大,你搂好孩儿,别叫给孩儿冻感冒了,小葳,你别起来孩儿.......”
柳葳已经利索的跳下车,嘿嘿笑着跑去帮忙搬东西了,有柳凌带的东西,但更多的是柳川买的年货。
柳侠说:“三哥,咱伯专门叫跟你说,家啥都有,不叫你再买东西了。”
柳川把一兜看上去很沉的东西挂在前头车杆上:“没买啥,大部分都是单位发哩,小钰,这一兜是肉,有油,一会儿拉车别叫蹭你身上啊!幺儿,你脚头上放那一布袋是八零面,特别白特别筋道,您苏老师她家自己磨的,说是专门让给你包饺子吃哩,给咱妈说清楚啊,打甜汤可惜了。”
柳凌也已经知道了苏晓慧和柳川认识的缘由,看着柳侠直笑:“幺儿,你这媒人当得可真划算啊!”
柳川买的东西让柳侠都有点过意不去,三哥一直这样贴补家里,啥时候才能攒够钱结婚啊?
柳川临开车走又说:“跟咱伯咱妈说,我二十八回来,叫他们别着急,我提前多值几个班,年后能多搁家几天了。”
柳钰驾辕,柳凌、柳葳在两边推着,柳侠抱着猫儿坐车上包的严严实实。
柳侠说:“这咋看着我跟将生了孩儿哩月子婆娘一样?我不坐了,小葳都能下去凭啥我不能?”
柳葳说:“俺伯说了,你是幺儿,我是老大,老大当然不坐车上了。”
柳侠说:“咱俩不一辈儿,我是您叔,我比你大好几岁啊!”
柳葳说:“那我不管,反正俺伯说了你是家里哩幺儿,我是老大。”
柳凌、柳钰看着柳侠和柳葳打这种完全逻辑混乱的嘴官司,都不帮柳侠说话,还故意煽风点火的给柳葳帮腔。
柳侠泄气了,不再和柳葳打嘴仗,转而看着柳凌眼红。
柳钰和柳侠,包括柳葳,看着柳凌穿着军装的英姿都眼馋的要死,仨人一直问柳凌他在部队的事。
猫儿对职业还没有任何概念,但他看到柳凌回来了,小叔特别高兴,也跟着非常喜欢柳凌。
车拉到上窑北坡不到四分之一,柳凌已经把大衣脱了,柳钰额头也已经开始出汗。
柳侠跳下车,替换了柳葳在旁边开始推车,柳葳去后头推。
这时候,正好有雪花轻轻飘落下来。
柳钰说:“咱得快点了,要不到山顶咱下不去了。”
柳凌和柳钰都脱了棉袄,猫儿拉开被子要下车,柳侠赶紧又把他包上:“孩儿,你才多重一点,乖乖坐着,要是你冻感冒了咋办?”
猫儿说:“我不会感冒,俺奶奶说我跟石头疙瘩样恁结实。”
柳凌笑他:“再结实也是个小不点石头疙瘩,好好坐被窝里孩儿,你要是敢生病您小叔得急死。”
猫儿看着柳侠,挪到靠近他的那边,从被窝里伸出小手捂着柳侠放在车帮上的手背。
还差几百米到坡顶,几个人都已经气喘吁吁大汗淋漓,抬头却正好看到了一个人影从南边上到了坡顶,他们同时加快了步子,柳凌激动地大喊:“大哥——”
柳凌回来了,家里喜气洋洋,再加上收音机里欢快的豫剧,真的比别人家娶媳妇还热闹。
柳凌给家里每个人都准备了礼物,柳长青、柳长春一人一身中山装,柳长青灰色的,柳长春深蓝的;
孙嫦娥一件枣红色平开领的上衣,她平时都是穿老式斜襟的衣裳,穿上这件上衣,看上去年轻了十岁不止;
柳魁和秀梅、柳侠一人一件高领毛衣,柳魁银灰色的,秀梅大红,柳侠纯白,仨人穿上去看着立马洋气了几分;
柳钰的是一件浅灰色夹克,他给柳凌的信里无意中说起过马小军穿的夹克,特别羡慕。
柳葳、柳蕤、柳莘、猫儿也都是一身新衣服。
柳凌还特地给三太爷买了一顶毛线帽和一个羊皮袄,羊皮袄是柳长青很久以前去看了哮喘加重的三太爷时念叨过的。
柳凌和柳侠一样,都想到了要给家里添置一样全家人都能享受的物件,他买的是一副羽毛球拍和两桶塑料羽毛球。
漂亮精致的球拍让全家人都很稀罕,除了柳魁,他们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东西,不知道咋耍。
柳凌说:“明天如果没风,我叫您耍。”
一家人太高兴了,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到了快九点,山里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这个时间对很多人家已经算是半夜了,柳蕤和柳莘早坚持不住睡着了。
柳钰这次咋也不想走了,柳长春也明白他的心思,让他留下了。
雪已经非常大了,棉絮子一样的往下飘。
柳葳也跟着柳侠他们回到自己的窑洞,离开了大人的几个人马上又亢奋起来。
柳凌等柳侠把猫儿一放到炕上把他拉到自己跟前:“来,站直,叫我看看你长高多少?”
柳侠一声惨叫想往炕上逃,被柳凌和柳钰合伙给架了回来,柳凌把他扶正:“不中,非得比,叫你多吃肉你不吃,我咋看你这三年都没咋长。”
柳葳和柳钰在一边幸灾乐祸的看着柳侠,猫儿在炕上抗议:“您才没长哩,俺小叔可高可高。”
柳钰过去揪着猫儿的小耳朵说:“孩儿,你可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啊,您小叔明明最低,你这么睁着大眼说瞎话啊!”
正说着,柳魁推门进来了,他一看柳凌和柳侠的架势知道怎么回事,呼噜了一把柳凌的头说:“凌,别吓他了,他现在最怕谁跟他比个儿了,再吓几回咱幺儿真不长了。”
他这么一说,柳侠立马使劲站直了站在柳凌跟前,用手一比划,他到柳凌的下巴上边。
柳凌说:“我和咱三哥一样,整一米八,您六哥现在一米八三,你再不吃肉,自己想吧傻孩儿!”
柳侠把脸鼓得跟个包子样被柳魁抱到了炕上,几个人都上了炕,坐在被窝儿里说闲话,柳魁看着几个兄弟,满心的高兴想压都压不住。
柳魁问的最多的是柳凌在军校的学习情况,他实在担心柳凌单薄的身体承受不住过于艰苦的训练。
柳凌告诉他,自己的专业是火力指挥与控制工程,在军校,他大部分的时间还是在上课学习,训练当然也有,但强度和他原来的部队根本不在一个等级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