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太医交代完毕,便结束了旷日持久的伺候,辞别宁画师,回宫复命。
太医走后,宁画师顿时神采飞扬,急着寻了夫人报喜。夫人却似早有预料,只是淡淡一笑,提议摆一桌酒席,好好庆祝一下。
夫人有了身孕,喝不得酒,只是坐在一侧,默默陪着宁画师。人逢喜事精神爽,宁画师开怀而饮,不知不觉已有了几分醉意。
醉意朦胧之际,感觉夫人有些异常,注目默默作陪的槿儿,发现夫人正在暗自垂泪。
“夫人,你……怎哭得如此伤心?”宁画师摇晃而起,凑近夫人。
“妾身喜极而泣,官人莫怪。”夫人现出一丝慌乱,急忙伸手擦去泪水,换了一脸笑意。
宁画师站立一刻,酒劲上袭,摇摇欲倒。夫人急忙将他扶住,搀扶他回了卧房,安放卧榻,缓缓退出了卧房……
一阵寒意刺骨,宁采臣蓦然醒来。
却发现自己已置身一间阴暗厅堂,厅堂四角点燃了四盏油灯,摇曳着昏暗诡异的光影。屋顶吊了四条铁锁下来,挂了四个铁环,他的手脚被铁环固定,躺一块冰冷的青石台之上,衣衫尚在,裤子却被扒,露了双腿。
青石台旁边一堆熊熊的炭火,一名银发老人,佝偻着背对着碳火,碳火上搁了一柄小刀,两个一脸横肉的彪形大汉,仿佛量具僵硬的尸体,面无表情的立在幽暗的灯火里。
“这……这是哪里?你们要干什么?”宁画师浑身颤抖,惊慌问道。
“宁先生终于酒醒了,此处便是入宫之门。”银发老人干瘪无须,一头银发散乱的披散着,声音格外尖利刺耳。
“入宫之门?皇上要召见我?”宁画师一脸疑惑,搞不清状况。
“不错,皇上是要召见你。不过见皇上之前,先生一定要忍痛割爱,净身而入,皇宫禁地,容不得污秽。”老太监缓缓站起来,走近石台,一脸怜惜的摩挲着宁采臣的“私货”。
“忍痛割爱?我已经忍痛割爱,将最心爱的美人图献给了皇上了么?”宁采臣一脸惶惑,拼命的挣扎。
“先生晋献的那一幅神画,姿容惊艳,仪态万千,皇上爱不释手。
所以才决定宣宁先生入宫,做一名贴身的宫廷画师,随时伺候皇上左右,将皇上身边得宠的嫔妃一一入画。
入宫伺候,当然要干干净净的做人,净身入宫是皇家的规矩,先生不要责怪老奴。”老太监阴阳怪气,一脸诡异。
“我不要净身,我不要入宫。宁某事读书人,怎能受此奇耻大辱,宁死也不从。”宁画师拼命挣扎,声嘶力竭。
“皇恩浩荡,赐你无限恩宠,先生莫要恃宠傲娇。若是惹恼了皇上,非但你性命不保,尊夫人也会受到株连,还有她腹中的宁氏骨血,也难得保全。
为了宣你入宫,圣上可是煞费苦心。
亲授密旨,赐婚于你,派了最资深的两位太医伺候左右。就是要你种下根苗,给宁家留下一条血脉。
非但如此,还派人前往先生家乡,要慈州府主持重建了宁家府苑。
一切安排妥当,去了先生后顾之忧,方才宣先生入宫。”老太监语气柔和,爱抚的手指更是柔和,轻轻拿捏抚摸。
“都是我贪图富贵,鬼迷心窍,被妖人误导。害了小倩,也害了自己。”宁画师走投无路,垂泪叹息。
此时此刻,他方才悟出“忍痛割爱”四字偈言的真意。他要割的爱并不是那一幅美人图,而是他的命之根,他的男子尊严。
“既来之,则安之。哭也是一刀,笑也是一刀。何不放下怨气,笑对余生,这样也会少一些创痛。哭丧着脸入宫,可不吉祥,恼了皇上,这一刀可久白挨了。”老太监轻言劝慰,手中已多了一柄寒气森森的小刀。
老太监将手捏了刀柄,在熊熊碳火之上反复翻转,小心翼翼是烘烤。另外那一只手继续轻轻拿捏,帮宁画师放松紧张的情绪。
那一柄小刀刀尖渐渐泛起了火红,刀尖烧透一刻,几乎红艳到透明。
“莫要紧张恐惧,刀尖烧透,一刀净身,顺带烧合止血。只是短暂之痛,很快便会痊愈。除了少一样东西,并不损伤其他,保你安然无恙。”老太监故意拖延,欣赏着宁画师等待的惊恐与痛苦。
宁画师此刻已是两股战战,汗水湿衣。脸色已一片惨白,汗珠滚滚而下。
“伙计们,动手!”一直温言细语的老太监,突然脸色一变,面容变得阴冷扭曲,狰狞恐怖。
两名大汉上手,摁死了宁画师。老太监挥出通红的刀尖,一斩而下……
啊——
一声惨绝人寰的长嚎,一幅画卷散落在冰冷的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