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标不由自主微微颔首,那年他九岁,对那段惊心动魄的时光记忆犹新。
他记得父皇亲自出兵增援安丰后,陈友谅闻讯果然倾巢而来。
若非堂兄朱文正在洪都创造了奇迹,以两万兵力挡住了陈友谅六十万汉军整整八十五天,为大军回师赢得了宝贵的时间,应天城肯定要丢的,大明朝怕也不会出现了。
但朱元章不是要回忆洪都之战,而是要说刘伯温的事情。他沉声道:
“救出小明王之后,咱本打算将他安置在应天,好多文武也建议在中书省设御座拜奉他。但刘先生勃然大怒,坚决反对说,‘他只不过是个放羊的孩子,尊奉他有个屁用’!”
“咱私下问他为何发飙,他让咱头一回知道了,什么叫‘人心所向、天命所归’,什么叫‘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唉,让咱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幼稚。”
“于是咱将小明王安置在除州,给他建了宫殿让他住,把他左右的宦官护卫全都换成了自己人,当成个雀儿养起来……”
朱元章长长叹了第三口气道:“刘先生对小明王的态度一贯如此,而他跟咱意见相左时,事后又往往证明他才是对的……”
朱标心中充满震撼,这还是父皇头一次跟他讲这些事。
就连听了这些旧事,也觉得刘伯温既有动机,也有胆量,还有条件唆使廖永忠杀害小明王了。
他还注意到,父皇不知不觉中,对刘伯温的称呼,又变回了‘刘先生’……
这时已是黄昏,斜阳如血,把武英殿映得一片通红。
“标儿啊。”沉默了一会儿,朱元章突然有些紧张的问道:“你是不是也觉得,小明王是咱下令弄死的?”
“儿臣从没这么想过。”朱标摇摇头。
“为何?”朱元章盯着自己心爱的长子。
“因为儿臣相信父皇,父皇也从没骗过儿子。”朱标给出满分答桉道:“父皇说没有,那就是没有。”
“哈哈哈,你小子也学滑头了!”朱元章闻言放声大笑,胸中郁郁之气也消减不少。
“不错,咱没有!”他站起身来,走下龙椅,走出了黄昏的阴影,背着手立在三面出陛的高台之上。顾盼自雄的大声道:
“咱早就有了章程,已经让宋廉筹备禅让、退位、登基那一串儿典礼,准备体面和气的受禅称帝。”
“不然咱干嘛还让小廖去接他?让他直接病死在除州,不比瓜步沉舟体面一百倍?”
“是这个理。”朱标点点头,叹气道:“也不知那些人到底怎么想的?这哪是邀功啊?这是陷君父于不义啊!”
“呵呵,标儿,你娃还是太嫩了。”朱元章却轻蔑一笑,摸了下乌黑的唇须。“他们哪是在邀功?他们冒这个大不韪,全都是为了他们自个!”
“他们是?”
“咱在给小廖的铁券上已经写明了。”
“儒生?”朱标说出这两个字,瞬间清明,心中迸出三个字:
浙东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