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县水网稠密,商贸繁荣,县城内水道陆道各占一半,运宝货的小船与送果蔬的驴车,能在某些道路结伴前行,颇有些奇幻的感觉。
方白入城后随处转悠,翻了不知多少座小桥,观察了不知多少家开在水边的商铺门脸,最终很悲哀的发现:
自己没钱!
他甚至都不知道大唐世界使用的官方货币是什么样子,只知道路边沿街叫卖的小商小贩,都使用形制不同的铜钱和不规则的碎银子称重结算。
作为早就把钱变为了网络账户里一串数字符号的新纪元人类,方白是真不理解啊,碎银子称重还好说,为什么吴县人连铜钱都要分开称重?
铜钱本身代表的价值属性呢?
这岂不是代表着民间对朝廷官方货币没有什么信心……呃,是个很严重的事,但结合大唐世界王朝末期的背景来看,好像还挺合理的。
说起来,虽然已经亲身经历过大唐朝廷对反贼的讨逆战争,但天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方白还不太清楚。
他沉吟了一会儿,决定去找个茶楼打听打听——绝对不是因为他身无分文,只去得了茶楼。
这个时代的茶楼,应该是上到乡绅士人,下到农工闲汉,除了青楼外最乐意去的地方。
主营业务不是喝茶,而是看戏、听说书,不收门票钱,茶水费不交也能站着看一天热闹,有的是豪客给戏子、先生包场送花红,真真正正做到了“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方白准备去混个人场。
他进城后在转悠的路上早就听行人说了,今天晴云社的说书先生在城南和顺茶楼开讲,讲的是一段精彩的江湖往事,吴县某大户公子出手阔绰,包下了今天所有人在和顺茶楼消费的茶水,县城里九成九得闲的人都得去看看。
既然如此,方白怎能不去?
汇聚了县城里九成九得闲的人,人多嘴杂,想必光是听就能听出不少门道来。
他一路走向城南,也不用特别认路,跟着同样目标的闲汉们就行了,没过多久就抵达了和顺茶楼。
这茶楼建得委实气派,占地宽阔,前面一个大院子坝,后方是成圆环状的楼,上下共有五层,圆环中央是戏台,方白到的时候,戏台上还正咿咿呀呀地演着戏。
但没听上几句,演戏的小生就谢幕下台了,略微等了一会儿,换上来一位带着醒木,身穿长衫的说书先生。
茶楼上下,站着的、坐着的,顿时都放下茶水,欢呼起来。
“啪!”
一声响木。
于是又都全场默然,静待先生开讲。
方白去三楼寻了个不差不好的座位,喝起了免费的茶水。跟他坐同桌的有两人,都是江湖人士打扮。
一位白发黑衣,头上戴着斗笠,腰间配剑,斗笠上垂下细纱,看不清面目;另一位作云游道士打扮,尖嘴猴腮,吓人的阴阳脸,不像是什么好人。
一桌四人,还差个空位,方白竖起耳朵听着下面的说书先生讲:“……今日说的正是那反贼谢氏祖先武功出处,前朝七绝之首剑绝杨暗生平……”
忽然看到来了一个人,占下了自己这桌最后的一个空位。
‘白公子’。
他径直前来,显然不是毫无目标胡乱选的座位,神情仍旧充满怒火,指向明确地对那阴阳脸的道士讲:
“盐帮吴县分舵客卿,人榜第二十六,盐道人?”
“正是贫道。”盐道人的脸真是像把太极图印上去了一样,肤色一半黑一半白,或许应该叫阴阳道人会更贴切。
因为这样的特质,他笑起来也令人觉得阴测测的,很恐怖:
“白兄能如约赴贫道之邀,贫道倍感荣幸呐。”
“为何要选择在这和顺茶楼见面?盐帮莫非是准备给我个说法?”白公子冷声道。
“白兄心地仁善,万一在茶楼打起来,应该会出手护持无辜百姓吧?”盐道人继续阴笑道:“至于我们盐帮嘛……嘿,在这方面就没什么所谓了。”
他这话一说出来,方白微微皱眉,不动声色地把身子朝外移了半截。斗笠人则没什么反应,只是听着说书摇了摇头。
“不过呢,吴县盐帮分舵的确是想给白兄一个交代……也只有一个交代,人是不可能放回来的,这一点,贫道劝白兄还是死心吧。”
白公子大怒:
“尔等盐帮盗匪,重利轻法,无恶不作,怎敢混迹绿林,妄称好汉?”
盐道人大笑:
“盗匪?轻法?我盐帮有官府下发的盐引,所做的都是合法买卖。至于偶有恶迹之事……做了也就做了,我盐帮贩盐各地,也是为吴县四周的百姓谋一种福祉,功大于过。”
“白兄不如先听听,我盐帮给出的交代。”
白公子盯着盐道人,未有言语。
“我听闻白兄与你那位书生好友是路上初识,一见如故。不知白兄可知那书生是何身份?”
“怎么,莫非安弟与你盐帮有关系?”白公子嗤笑道。
“此子名为谢清安,正是反贼谢氏本代三子,却是不知道与白兄交代了个什么名字。”盐道人低声假意恐吓道:“知晓此等身份,白兄还敢阻拦我盐帮抓人吗?”
方白耳朵灵敏,将这一句听在心头,一下子提起了神。
谢清秋传他简化版非人招式,已经称得上方白在大唐世界的半师,所以他格外关注谢氏的消息。
下面那说书先生在讲谢氏先祖武功来源,前朝剑绝杨暗生平的开头时候,方白就很关心了,毕竟这也相当于在说他的祖师爷,没想到在同桌这边,还意外听到了这样的消息……
谢氏的三子?那岂不就是谢清秋的弟弟?
谢清秋天纵之姿,年齿与方白相仿,就能达到通幽五重。
怎么会有一个菜得能被盐帮帮众当着武道高手友人面绑走的弟弟?
“莫要胡扯。”白公子愣了一会儿,对盐道人露出冷笑,同样低声道:“安弟若真是反贼谢氏三子,你盐帮为何不上报官府?”
“这,当然是为了——”
盐道人一张阴阳脸似笑非笑,伸出手指,点了点下方的戏台。
“它呀。”
说书先生正慷慨陈词。
“……杨暗此子,为万里挑一的旷世奇才,武道玄奇,非寻常俗客所能理解,以自创剑法神通,位列七绝之首……”
白公子醒悟过来:
“你们盐帮竟然想图谋谢氏武学?”
“白兄没听楼下面的说书?”盐道人道:“什么叫谢氏武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