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念叨着清静经凝神片刻后微微吐息,依照法门默然下炤丹田气海,心很快便安静下来。
许是此门真法与他的根器相契合的缘故罢。
目垂帘,舌顶颚,静数息,心猿降,意马歇,呼吸断,胎息行,久温养。
只觉有一气于周身毛窍间、于肌腹之间鼓动,外接天根,内接地轴,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渐而心息相依,神气相合。
陈玄柯感觉回到了母亲体内的婴儿状态,全身被温暖的羊水包裹着,仿佛下一刻就要睡去,却又有一灵独运。
忘了所有的机巧点染,也忘了此前所要达成的目的、为何人、在何地......
正如庄子所言物我两忘之境界:“忘其肝胆,遗其耳目,茫然彷徨乎尘垢之外,逍遥乎无事之业。”
所谓“山中无岁月”,见元神、入玄关、招摄先天一炁,一路势如破竹,然而始终于筑基一境门外徘徊。
“了命未能先了性”。无奈之下只能先转而单独修炼性功,直将元神打磨的如同水晶塔子一般澄澈。匆匆十年倏忽已过。
在真法与实修经验的相互印证之下,他很快又从道藏中去芜存菁,发掘整理出多篇丹诀法术,虽说大都是中下乘,但也很不错了。
命功依旧卡在了先天,不知怎的却另辟蹊径将性功踏进练己门槛。
可惜的是这个世界没有灵机(灵气),肉身无法从后天阴阳彻返先天阴阳,更别说长生久视、超凡入圣了。
明明仅一步之遥,却被一道门槛拦住,这让他如何甘心?
自古道家修真都提倡“性命双修”。
吕祖曾云:“修命不修性,此是修行第一病;修性不修命,万劫阴灵难入圣。”
虽说还未能“了命”,但他一直在修炼心性,直将性子磨得如同水晶塔子般透彻光明。
不甘心只做万劫阴灵的他翻阅着浩如烟海的典籍,印照着丹法口诀,慢慢的心里隐约有了答案。
此路不通那另寻他路走之,穷则变,变则通。
熟谙道教历史的他知道,自古以来修道的路便一直在变。
自先秦时期炼气士们餐风饮露,吞吐日月精华,食六气而饮沆瀣,漱正阳而含朝霞;
秦汉之际的方士们则寻药烧丹,修持各类方术;自张道陵创立道教后,修行方式更是各生百端,符箓咒语,烧炼金丹,入山访仙,辟谷绝食,导引食气,存想守一,数不胜数。
而自隋唐以来内丹盛行,性命双修,则是金丹大道占据主流,内丹各派争相辉映。
山不过来,我便过去。
如今离突破就只差一丝契机了,而那丝契机或许就在......
......
太白独坐楼上,清风微抚,长身玉立,白衣胜雪,风姿清举。
一个身影伫立良久,似是陷入了回忆。
思绪至此,他眼眸微动,转念想起了今天起早来此要干的正事。
任务一:确定灵气的存在(0/1)
一行淡蓝色的字体悄然出现。
太白山位于宣州府境内,就在目前他所在的小区附近,距离不过一公里。
太白山又名敬亭山,乃是大唐玉真公主的隐居修道处,却因诗仙李太白留下那首《独坐敬亭山》而闻名:“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
除山脚有一香火旺盛的广教寺外,半山腰还有一道观名为太白观,如今他正在观前的太白独坐楼上,传闻李太白正是在此留下诗篇。
太白观由于香火稀薄经营不善,所以不得已让政府进行商业化开发,观前这座太白独坐楼正是官方拨款修建的。
事实上,除了山脚的广教寺,整个太白山都作为旅游景区来经营,靠着卖门票来赚钱,只不过太白观作为存在几百年的子孙观庙有分成的份额罢了。
陈玄柯来此正是为了拜访太白观的观主邱麟子道长......以及他的两个小徒弟。
他缓步下楼,复行数十步,径直来到道观前,轻扣大门。
“笃笃笃”
不久便听到一道稚嫩的声音:“来啦。”
随着一阵脚步踏踏踏,大门吱嘎吱嘎的打开,露出一个带着九梁巾的小脑袋四处张望。
“谁呀?”
陈玄柯心下虽也欣喜,却只是面带微笑不语。
小道童瞅着面前来人,不敢置信的揉揉眼睛,随即惊喜的跳叫起来:
“呀!阿柯,是你呀。”
转头又向门内喊道:“师傅师妹,阿柯来啦!”
这唇红齿白身材却好似还未长大的小道童叫做邱清风,比陈玄柯小一岁,是他幼时在慈幼院便相交莫契的小伙伴。
后来他和妹妹邱明月一起被太白观的观主邱麟子道长领养,几人也并未放弃友谊,反而时常来往玩耍,陈玄柯经常放假就来道观住上十天半月的。
两人一阵未见,相谈甚欢。
随着又一阵吱嘎吱嘎大门关上,两人并肩向里头走去。
迎面便从厨房走出一个身量尚小、形容未足却灵气十足的小姑娘,穿着一身简单的藏蓝色道袍,木簪别道髻,见了来人,腼腆笑着,轻声细语地问候:“阿柯,早上好呀!”腮凝新雪、吹弹可破的小脸上展露惊喜,真是温柔沉静,观之可亲。
“明月好久不见呀。”陈玄柯也不觉温柔地笑着回应,打了个稽首。
“哪有很久啊,不就一个星期没见嘛”,清风小道童忍不住出声道。
“不过阿柯,话说你以前都恨不得每个星期来两三次哒!”
“这不是刚县试考完嘛,成绩一出来我就过来啦。”
说着陈玄柯右手将身旁一直拽着他胳膊跳动不停的清风按住,顺便帮他整理了下歪斜的九梁巾。
陈玄柯并没有向他们透露之前心脏病发作的事情。
一是怕他们担心;二则是关于人格认知整合后却并没有影响到他的自我认知,而是很顺利的代入了角色,他既是前世的心理学家陈玄柯,也是现在的中学生陈玄柯。
联想起分属两界的两人,样貌、名字、身世都大致相同的联系,他直觉地认为这其间必然隐藏着某种规律。
于是转念间在面板上记录下了一个课题“关于异界同构体的思考与规律探究”,又先抛之脑后了。
几人正交谈间,观主邱麟子从道观后院踱步走出,头戴九阳巾,身着藏蓝道袍,云履白袜,欣面秀眉,手持麈尘端于臂前,鬓间微霜,颌下一绺长须却黝黑秀美,卖相极好,颇显仙风道骨。
一见陈玄柯,便忍不住开怀一笑:“哈哈哈哈......状元郎阿柯来了啊,你可是给了我一个大惊喜啊!”
两人见师父来了,赶忙行礼作揖。
陈玄柯也抱了个子午诀道:“福生无量天尊,邱爷爷,我也是侥幸罢了,今天来倒是要打搅您一些时日啦。”
邱麟子上前揽住他的肩,一脸欣慰:“好好,好孩子,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快进屋吧,这外面冷。”
说罢,挥手示意两个徒弟也进去。
说到观主邱麟子,看着也就四五十的模样,可实际已经六十多了,膝下虽无子嗣承欢,但陈玄柯自幼就是他看着长大的,和清风明月一样,他早就把他们当做是自家孙子孙女了。
而陈玄柯来此暂居一方面也是因为方便,另一方面则是为了更好地修炼,顺便去探究下太白山有无灵气存在。
暖意融融的厢房里,四人各自落座。
邱清风一坐下便忍不住发问:
“阿柯,你县试发挥的这么好哇,你咋不和我说呀?”
“这不是还来不及和你说嘛”,陈玄柯苦笑道。
“阿柯,你可得好好教教他,这混小子明年也要县试考了,成绩一直不上不下的。”邱麟子面色威严,半真半假地批评。
“邱爷爷,您放心吧,就凭我和清风的交情,我也得好好教他!”说罢陈玄柯转头向邱清风露出一个自求多福的微笑。
清风顿时如遭雷殛,无精打采的耷拉着眉眼,那张巴拉巴拉的小嘴也停了下来。
邱麟子手捋胡须,露出欣慰的笑容,开口劝道:“清风啊,为师一直批评你心性难定,这一点倒要向你师妹学学,明月咋就学习那么好呢。”
清风低头听着,脸都要埋到胸膛里去了:“是,师傅。”
明月瞧着清风那副害臊的表情,捂嘴轻笑。
......
这厢话毕,陈玄柯便拣了个空厢房住下了,倒是明月很贴心地铺好了床褥,打点好了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