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得论道堂,梁鸿带着杨尘踏入一处林间青石小径。
转过两道弯,便隐隐听得水声潺潺。再行数十步,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一方楼阁正矗立在小溪旁,楼头一块牌匾,上书“藏书阁”三个大字。
甫一踏入书阁,檀木的馥郁芬芳,带着一点书墨和竹枝的香味率先扑鼻而来,令杨尘甚是舒服。
此日恰好是藏书阁整书、闭阁之日。
掌书这时均已前去用餐、午休,书阁里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置身阁中,四周尽是优质硬木制作的高耸书格,架子上叠满了形色各异的竹简典籍。
夏日微风拂过,送来栀子花的淡淡芳香。
阳光透过丝窗,地板上现出窗棂扇状的花纹。
梁鸿驾轻就熟地行至书阁南侧一角,从一张色泽厚重、纹理均匀的巨大檀木书桌上取出一卷竹简,递给杨尘。
杨尘信手摊开,有些傻眼。
“这不是汉初黄生与辕固生那场经典辩论吗?”
这是一场发生在帝国建立初时,儒、道两派学者发生的争论,
当然,如果只是一场普通的辩经,倒也罢了。
只是这场论战十分特殊。
它不仅是前代亚圣汤武议题的历史性延续,更直接映射着帝国建立的“政统”与“道统”之争。
——以至于被帝王亲自叫停。
至今都是官方学府中碰都不敢碰的话题。
这场论辩的具体过程要讲清楚,连一刻钟的时间都用不了。
可陈监院拟定了这个议题,显然是要令杨尘将其扩充为撑起一堂课的内容的。
一堂课四十五分钟。
在这期间,杨尘不仅需要讲清论辩的前因后果,更需要将其折射的深层矛盾、理论症结,最大限度地传递给学生。
要讲好这样的议题,无疑是对讲书人与学生的双向考验。
首先,靠学生自己悟肯定是不行的。
陈监院和梁鸿没有骗杨尘的理由。
地字班的学生普遍思维发散,活泼好动,以六品讲书之驾驭能力,尚且不能顺利传达经义,何况杨尘一介九品之躯呢?
杨尘眉头微皱,但还是道:
“谢谢梁院长,晚辈心里有底了!”
梁鸿神色凝重地点点头,没有多言,一路将杨尘送至书院正门,为他安排了一辆马车。
渐过日跌。
杨尘乘马车一路颠簸,正出神细思时,渐渐听得前方人声鼎沸,心头没来由地一阵烦躁:
“……又出什么事儿了?”
那车夫回过头来,苦笑道:
“杨公子啊,马车再行十来丈便要到了地儿了。还请公子下车走两步吧!小人实在没想到,这一向畅通的杨府门前,围得已是水泄不通了!”
杨尘一愣,随即恍然。
八成是自己在福寿药堂前的诸般言语,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在平川城沸沸扬扬。
杨家既得了张家全部之家业,重回平川第一商家也指日可待了。
正所谓:
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得了这消息,那三姑六婆七大姑八大姨九叔叔十老爷……之类的人,肯定都忙不迭地过来道喜。
若不是有县丞派来的武侍拦着不让进,恐怕要不了多久,这杨府的门槛又要被踏平一次。
杨尘不愿招摇,先扯了块布掩住面,下车欲走,却又愁挤不进大门。
正没奈何时,忽从人群中瞥眼看见一名灰衣少女。
两人目光相接,少女眼眸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