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王道秋和陆炳尬聊着,等堆煤场管事的送来一堆炊具和食材。王道秋看东西这么多,一时兴起,就主动请缨当厨子,给陆炳来了顿“东北乱炖”。
两人围着煤球炉子,上面架一口锅,就这么一边捞一口,一边喝酒。吃的高兴,这话匣子又聊到了蜂窝煤的买卖上。
边吃边喝,陆炳说道:“解元郎,这蜂窝煤是好呃!咱们吃了那么久,都不用加煤的,而且火大火小,开关风门就可以调节。说实话解元郎,陆某现在虽然没去看那只关了风门的炉子,但陆某已经相信了,这炉子风门一闭,可以缓缓的烧一晚。毕竟咱们这锅乱炖,解元郎一关风门,这锅里的沸水就会慢慢的变的平缓下来,这明摆着就是底下风门一关,这炉火就变小了吗?解元郎,大才啊!”
说着话,陆炳执着筷,就给王道秋竖了个“大拇哥”,然后他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接着说道:“解元郎,这蜂窝煤好是好,可这炉子就有些麻烦了。想这蜂窝煤生意要铺开,不说朝廷各衙门的和宫里的,咱光说这京城里的民户,至少有十几万户吧!这民户家里哪怕一户人家就一个炉子一个烟筒,也至少要十几万个炉子十几个烟筒。咱按一个炉子一个烟筒三十斤熟铁算,那至少也要四百万斤熟铁以上。”
“可朝廷现在每年征收的熟铁才一千八百万斤,这么点铁要保证全国上百万军队的武备、和工部的各项工程用途,这些官铁陆某能弄到的不多,它们的使用权,大多掌握在那些个混蛋手里。就比如掌握京营的那些勋贵,它们每年就以造刀枪、火炮的名义,拿走几百万斤的官铁。而要那些混蛋把那些铁吐出来,这要给的价可就大了!”
“可如果不去弄朝廷的那些官铁,直接去民间买铁,这价钱就要比官价高老去了。且这些民铁明面上说是说民商的,但实际上咱大明哪座铁矿,哪个炼铁厂,它的背后不是那些王爷、勋贵啊?所以即使咱们买民铁,这么大的量要想买到,那些混蛋到时候,也肯定是会狮子大张口的。”
“就像现在熟铁的官价是七文钱一斤,民价是十二文一斤,鞑子那儿一口铁锅可以换一只肥羊。我想咱们这蜂窝煤生意一旦辅开,需要大量的熟铁打造炉子和烟筒,那些个混蛋一斤熟铁只要咱们二十文,那都己经算是给我陆炳,给皇上面子的了。解元郎,这事愁人啊!”
说完这话,陆炳自顾自的闷了一杯酒,脸上写满了为难与不甘。看到陆炳这个为难样子,王道秋也理解。
说实话,大明王朝现在,在生产资料调度上的这种状况,就类似于后世某大国八十年代至九十年代初的那个时期。各种生产资料市场供应严重不足,且全部掌握在那些有权有势的人手里。价格双轨,计划外的价格要比计划内的价格,高上好几倍,且没有关系不加钱,你根本就买不到!
就像《血色浪漫》里,李援朝和钟跃民工作的那个所谓国企,它的工作形式,说白了不就是倒卖关系、倒卖批文、帮权力变现的中介公司吗?
这一点李援朝在招揽钟跃民的时候,把话就说的很清楚了。李援朝当时就告诉钟跃民,他让钟跃民到他手下干,就是看中钟跃民他老爸是斯野出身的干部,而当时改革的前沿粤省,它这个省的干部,大部分就是当年斯野南下的干部。
这里面的门道说白了就是,钟跃民作为一个斯野高级将领家的子弟,他跟粤省那儿的权贵,就是一个山头的自己人,见到人家喊“叔叔、伯伯”的,事好办、价钱也好商量。这也是钟跃民他这么一个根本不懂经济的人,却能在那儿当经理,而那些比他更懂经营的人,却只能给他打杂的原因,就比如他那个女秘书。
明白了现在大明王朝的商业环境,就是某大国的八九十年代。这种大环境下,主导商业的是权力,是一方方诸侯的利益交换,而不是市场。对此王道秋也很无奈。
大环境如此,动谁的奶酪,都会引起人家巨烈的反抗。而且这种反抗就连皇帝,他若没有洪武朱元璋,汉武刘彻,以及某大国太祖那样的杀人不眨眼与掌控大局的能力,他都不敢去招惹。
原有的供应链中,要想拿到生产资料,这成本太高。既如此,那何不再开一个产能呢?毕竟陆炳和嘉靖帝,他们可不是什么小老百姓,他们动不了原有的秩序,难道还保卫不了自己家的店辅?
想到这里,王道秋就想起了他在图书馆看到的,那些有关于老首钢的材料。
后世北京城和北京上面不远的宣化,那可是有两家大型钢企,首钢和宣钢的。而在二十世纪,支撑这两家大型钢企的“粮仓”,就是宣化本地的铁矿石,即著名的龙烟铁矿。
在图书馆的史料里,关于龙烟铁矿的发现,它是这么记录的:宣府龙关西南二十里有片高山,名黄泉岭,当地人俗话讹做黄草梁。山间涌岀一条黑沙河,向西流过一带黄土小平原,一直流入宣化的洋河,最后汇入永定河。
这黄泉岭山上有种红色的石头,拿在手里、碰在衣裳上,手和衣裳都会被染的赤红,洗都洗不干净。于是当地人一直都是挖这种红石头,当作染料,拿到集市上去出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