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却又想象出了这样一幅画面,关于这座畸变陈旧城市的起源——在某个极高的天国上倾倒下肮脏又丑陋的东西,狠狠地砸在深沉的大地上,击退本就乌黑扭曲的灌木植物。
连同溅起的泥土块堆砌在这块低矮的地方,参差的竖起几处凋败的建筑,一切都在毁坏中形成,在丢弃中偶存,宛如篝火后的余烬。
在残破的荒芜的城市中,到处都是沿街乞讨的难民,他们面黄肌瘦、衣衫褴褛,他们将和我一样死在地球上。
联合国在重建派的支持下去往了太阳,他们要建造伊甸园,他们要建立新政府。
守在这片土地上的,都是些等死的人。地球上已经没有暴乱和战争了,因为没有资源。
这就是此时此刻我所在的人类城市,坐落在低矮的土丘中间,与周围衰老的残败交杂,却又与人工生态系统精心布置的生态格格不入。
就像经济大萧条时期,病态绵软的无家可归者,匍匐在一群衣着华丽却臃肿腐烂的富人中间,被靡软至化水的脚步踏到残碎,死在没有筋骨,只有血肉污水的街道上。
但令我有一丝慰藉的是,那些植物们能够与我们共同消磨在存在着的时间,即使他们基因中所幸存的那一抹绿色,正在被污浊的气体与恶心的灯光狠狠地碾碎。
自然让他们成为生物,赋予他们机能,为了宇宙永恒不败的花开,而人类将它们从泥土中野蛮地剥开,搬入混凝土的森林,使他们只得依附在城市曲折破碎的角落,于是他们成为了人类的药,我的药,良药,或毒药。
药死了人之后,成为血水之中唯一的筋骨,全靠他们构成中一个一个细胞的墙壁。
他们只会干涸、枯败,不会化开、弥漫,所以当城市中所有都化为虚无了,他们还能停留在丘间的这一隅空间里。
在人类的安放下散布在高处、低处,也成了一团烟云,停在天空一簇一簇无形的色彩之中,像神迹。
“回去吧,不要长时间暴露在太阳底下。”
雕刻师劝我回去。
“艺术家……”
“嗯?”
“造个碑吧,记录我们的一生。”
我吸烟,看向他,他像一个精密复杂的机器,上帝最伟大的杰作,他的零件在细胞面前像灰尘,却联动出比无数细胞还巨大的力量,却只是一级一级冰冷机械的传动,造出的目的就是吸食烟草,以及其他随手创造出来的东西。
现在这个机器起身走开了,踱向进入大楼的电梯,发出金属的哐哐声。
我羡慕机器,是人造,不是天造,还可以吸烟。
我长叹一口气,烟灰闪亮了一下,落到楼底去了,不过落了几米就失了影,像上了天堂去。
我在坠落,身体挣脱开天台的支持力,我看见我的零件在在极速掠过的气流间纷飞,瞬间就消失在我无法看清楚的远方。
我感受到我的胸腔内的那个机器发出刺眼的蓝色光芒,无比地闪动,刺痛着我的眼睛,只能留下细微的一条微缝,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剧烈地颤动。
恰如一个人类临死前拼尽全力的挣扎,他像一个狂躁的野兽,疯狂地脉冲,将我的耳膜狠狠地撕裂,把我扔进了只有风声的黑洞。
我的身体散开,像从遥远天国上扔下的垃圾。我化作了风,化作了烟,化作了人类,我化作了上帝真正最满意的巨作,化作了上帝,化作了天空,化作了星,化作了无穷,化作了无。
我记得这栋大楼是很高的,所以我现在肯定还没有扑向地面,我还有一点时间,找一下他在哪里。
他还在天台上。他看着我坠落。
我现在闭上眼睛了吗?我什么都不知道了。我羡慕机器,可以无穷,是人造,不是天造。
我相信人类是不会死的,我们是可以为了人类死的。
世界在我的眼中攀升,因为我在坠落。
我再次重重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