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仲宁买下的据点在济水南岸的一个港汊交错的土包上。
他原是东郡东阿县的一名漆商,颇有家资,日子倒也滋润。
但是在一次行商中,他被同县的大户薛房陷害。
薛房一直惦记梁仲宁家的二十顷漆园,但一直不知道该如何豪夺过来。
然后他就求到了好友程立。
程立和薛房算是同学,只是程立是素门,薛房是来自山阳郡的高门。
薛房素来敬服他这位同学,料天下事无有不中,知道此人日后必为青紫,所以薛房就时常接济于他。
薛房求上门时,程立是想拒绝的。
他本就孤高,又少时常梦上泰山,两手捧日,自谓辅世之人,如何愿意做夺人产业的腌臜事,坏了自己声名。
但奈何薛房情义深重,他就好给薛房指了一路。
地契。
原来,梁仲宁早年起家时,为了图省事,就从县寺买了一批废田,抛荒田和绝户田来种漆。
这类田有个巨大问题,就是地契不明。
有些地可能抛荒,但实际上是有主人的,只是县寺一时“找不到”,就收公了。
程立就建议薛房从这里入手,找通关系,“找到”那些地的主人,索要即可。
这招确实管用,梁仲宁到底是缺少上层人脉,被人家这招打的毫无还手余地。
就在他走投无路之际,有人入府,劝说他可以找個叫卜己的人,说他一定有办法。
梁仲宁没有办法,只好死马当活马医。
他托人打听卜己的消息,知道此人是一游方道士,惯常在东阿城外的祠堂用符水给穷汉子治病。
梁仲宁不知道卜己这么一个道士如何能帮助自己,但还是让家隶套好牛车,一路去城外拜访。
可谁知,接连拜访两次都被人挡下,说卜道首出门远游去了,明日才回。
没奈何,梁仲宁当晚县城都没回,就在祠堂外扎芦夜宿,焦急等待一夜。
而在梁仲宁辗转反侧时,祠堂的道徒喊醒他,道首回来了。
梁仲宁在祠堂静室见到卜己的时候,怎么也不相信,眼前这个朴素如老农的人,可以帮助自己。
但做惯伏低做小事的梁仲宁,即便心里腹诽,但面上恭恭敬敬,他将自己所有的难处和人说了。
说来也怪,在卜己和睦慈祥的眼神下,梁仲宁越说越觉得内心安宁,说道最后,反倒是像陈述一件和自己不相关的事。
卜己一直在笑,听完这个故事的时候也在笑,他最后只问了梁仲宁一件事:
“你知道救苦救难的太平道吗?”
梁仲宁懵然,卜己也不以为意,只是笑着告诉他,这事没问题,让他回去等待消息。
梁仲宁在回去的路上,还在后悔,怎么就把时间浪费在了一个巫师身上,有这个时间,他再去县里找找门路不行吗?
谁知,梁仲宁刚一到家,就有县吏送来了他漆园的地契,里面有真的,也有薛房使人伪造的,尽皆在此。
梁仲宁一把就将这地契锁进了漆柜里,他现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这卜己和太平道,真神。
但这一切,其实都是东阿县丞王度策划的,他其实就是出自太平道。
当日薛房就是请托的他,来操办地契的事。
但王度转手就卖了薛房,他早看此人不顺眼了,仗着是豪门子弟,一味招摇成了县君的座上宾。
他要给这类膏粱子弟看看,他们这种坐地户是得罪不起的。
他和本地太平道的魁首,也是自己的师兄卜己联系,就策划了这局。
既打压了豪门薛房,又收入囊中一座大漆园。
事情正如王度算的一样,梁仲宁心慕卜己的气度和手段,在他的主持下,加入了太平道。
后来更是将家中资财供应东阿太平道传教,可以说,东阿道首卜己能成为整个东郡的渠首,和梁仲宁毁家供奉关系很大。
卜己也很感谢梁仲宁的贡献,给他酬功,让他去济北国发展信徒。
许诺他若是发展一县,就做一县道首;若是发展一郡国,就是做一郡渠首。
梁仲宁很激动,带着自己从故旧和家隶中发展来的信徒,也带着卜己的承诺就来到了光里。
然后,他们就被本地太平道给围在了据点里了。
壁垒外,本地太平道徒已经在山岭下展开,俱二三十人一队,一排数余队,约有十数层,由山岭下看,遍地皆是。
梁仲宁吓破了胆了,这底下的太平道徒咋会这么多,他暗暗埋怨:
“卜师,你可害苦我了。”
然后他勉力振作,让大伙守好壁门,就若无其事的下去了。
众信徒看道首如此镇定,其心遂定。
他们哪知道,梁仲宁下了壁后,整个人都缩进了马厩内。
其实,梁仲宁也不用害怕,他要是再镇定一点的话,会发现其实山岭下的太平道徒也就是数百。
更多的,是被人拉来浑水摸鱼的。
当单鸣宣布所有缴获归大伙所有时,他是万万不会料到,他手下的人立马就把各自亲朋好友一起拉上了。
毕竟自己一个人抢才能抢多少,是不。
所以单鸣坐在二人台的木肩舆上,就见到这一路,投队者如流入海,源源不断。
他没想到,自己在本地威望已经到了万夫景从的地步。
单鸣自矜,果然还是要把功夫花在平日里,这不,现在就是收获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