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宥迁连呼几个妙,抚须低头复盘,裴姝也不急,静静待他研究够了抬起头:“愿赌服输。说吧,你要老夫应你何事?”
裴姝一颗一颗往棋奁里捡玉子,
“倒不是多难的事儿,家里族学养士无赀,却多是附庸风雅之辈,职不专,教不明。且子弟循习弊陋,餔啜之余,涣然而散。我意聘请几位翰林院荣退的饱学之士,提振家族子弟士风。”
满腹才学的老学者自有傲然风骨,他们荣退之后,若有意向授学,多得是名家书院高接远迎,何须屈居于家族私塾。
若莽撞登门相请,别说首肯,只怕是一道明来意就要被扫地出门。
而詹大学士就不同了,他出自翰林院,学问深远德高望重,处人又蔼然谦和,同一众老翰林交情颇深。
他张嘴撮合一句抵自己一箩筐。
詹宥迁胡须一抖:“这还不难,你当那些老古董是那么好请得动的?”
“放我身上自是千难万难。”裴姝歪头笑:“您不一样,您老一出马,定然事半功倍,马到功成。”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詹宥迁嗤了一声:“鬼精灵。”
代价有点大,他有点不情愿。
老伙计们逮着机会,不定怎么讹诈他呢。
他的藏书孤本,珍酒佳酿怕是要不保。
小狐狸如何看不懂他那肉疼的表情,
“您老只管行事,若有任何损失,事后我愿双倍补偿。另,小侄有幸自师尊处得了一本棋谱孤本,待出宫便差人送到您府上可好?”
“荒缪!老夫岂是那贪图小辈东西的营营苟苟之人。”詹宥迁面浮愠怒,心下却是意动不已。
旁的不说,他馋棋谱啊!
麓山出品必是极佳珍品,只是吧……堂堂大学士跟小娃娃搞暗箱交易,多少有些拉不下脸。
见状,裴姝也不藏着掖着了,添把柴全了他的脸面,
“振兴族学乃其一,我打算接纳寒门穷苦人家,不拘年岁门第,凡怀揣好学之心皆可入我族学,并视情况免其束脩,加以资助。”
此举,意在广撒网养鱼。
整套计划中包括,重金搜罗往年科考卷宗,放置私塾无偿供他们阅览,不仅如此她还将为品学兼优的学子们的“行卷”“温卷”提供方便之门。
所谓“行卷”就是应试考生在考试之前,将自己写的诗文加以编辑,写成卷轴,呈送给主考官或相关官员审阅,以期引起他们的注意,以求推荐。
为加深主考官对自己的印象,过段时间再投,这叫“温卷”。
由于本朝科举不糊名,知贡举等主试官除详阅试卷外,有权参考举子平日的作品和才誉决定去取。
是以在政治、文坛上有地位的人及与主试官关系密切者,皆可推荐人才,参与决定名单名次,谓之“通榜”。
自此行卷之风盛行。
她的小九九如何能瞒得过老人精,裴姝也没想瞒就是了。
詹宥迁看她的目光格外意味深长:“想不到贤侄竟有鸿鹄之志矣!”
裴姝坦坦荡荡道:“大志谈不上,聊以自保罢。”
女娃子虽有私心,却能实实在在惠及到清贫读书人,当是互惠互利吧,詹宥迁思量一番道,
“论迹不论心,倒也算一善举,老夫便舍下脸前去替你游说罢。”
寻常百姓家读书难,
难在五点;无书可读;无地可读;无钱可读;环境艰苦;进度缓慢。
无数读书人心怀“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梦想,也一直信奉读书是改换门庭,改变命运的唯一途经。
可这五点就能将成九成以上的人拒之于门外。
不然也不会有凿壁偷光、隔篱偷学......这些典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