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天刚朦朦亮,刘家寨跑进来一匹快马,马上坐着一个精神头十足的年轻后生。他是牛头庄牛家老六牛祥。昨天晚上从开封城给老三牛福找洋大夫治枪伤,回来的路上又和劫路的遭遇,并且交了火,回到家里睡下的时候已经是三更多天了。睡觉之前他听说天命二哥要去刘家择送信,他主动要求去一趟。老大担心他睡得晚早上起不来,不想让他去。可是,这个牛家老六天生的爱动,不喜欢在家呆着,一大早就爬起来,拉上一匹快马,从大哥手里拿过信,天不明就骑上那匹黑马,扬鞭疾驰,向刘家寨方向奔去。他骑在马上有一种兴奋,被风吹着,衣襟掀起来,有了就要飞上天去的感觉,特别好玩由刺激。他来到刘家寨上次起票的中间那个院子,那是刘家老二的院子。下马拍打了几下门环,听见院里有人的脚步声后,把那封信从门槛处丢进去,转身上马,顺着原路小跑着往北走,没有走出这个胡同,又回头看了一眼,见刘家老二刘明玉站在路中央向他招手说着什么,他这才扬鞭抽了一下胯下马,加快速度,又一拐弯,消失在刘家老二的视线里。
刘家老二刘明玉捡起地上的信,打开,念了一遍:“三天之内,准备好一麻袋现大洋送去。过期不再等。你们的人也别想回去了。别耍花招。”下面没有落款,笔迹和上次那封信是出自一人之手。这是牛家老大写的,他念过几天私塾。后来因家庭贫困,不念了。平时来往书信还是能写成的。老二看罢,拿着信到南院去叫刘家老大刘明礼。
急急拍打了几下门环,叫了几声大哥,看见刘明礼从里边走出来,开了门,刘明玉抬腿跨进门槛,嘴里开始数落起来:
“又送来一封信,和上次一个人写的。你看看这事儿可咋办吧。我说不让去开封吧,你俩非让去,说是联络警察局的人,对以后有好处,对现在可是没有一点好处。大人被起走吧,她还好些,孩子那么小,满打满算还不到四岁,这万一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这....我都不知道你们是咋想的.....”
刘家老大早就对老二的妇人嘴烦透了,他把眉头锁在一起,盯着老二说:“老二,你就别说了,这事已经这样了,现在需要想个啥办法把人弄出来。老二,只要牛家愿意,我去把人替出来,我压那儿。我这心里也不是滋味,你大嫂也在里边压着,你想想老二,不是就你一个人难受。”说着,去看信。
看罢以后,老大刘明礼说:“老二,你在家等着,我现在去一趟王庄,看看西张庄的张老三说得咋样。昨天也没有信儿,咱也没有去人,估计没有说成。我骑马去看看,你在家等着。不行了咱回来再想办法。”
老大说完,扭头回去,从屋里拿出那把很笨重的搉炮手枪,别在腰里。又从马圈里把马拉出来,抓住马鞭,牵到门外,翻身上马,说一声“把门锁上”,朝王家庄方向奔去。
来到岳父王顺利家,岳父岳母看见他那气就不打一处来。岳母开始说落起来:
“也不知道荣妞啥样了,在那里不受罪吗?那些起票的都没有人性,你们也不想个办法救人,就这样等着,不行了卖地,借高利贷,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没有人性的东西把人害了。我这是做了啥恶了,叫我也跟着...可真是一辈闺女三辈害,这还没有到.....”
数落的王顺利心焦意乱,他打住妇人的话说:“哎呀,你就别添乱了。还是想想往前咋办吧。明礼呀,这个事儿不好办,牛家非要钱,那口好像是送了些,要五千现大洋,这五千现大洋说句话往哪里弄啊。卖地吧明礼,这个事儿不能很拖,拖太长了恐怕牛家不依。不能叫出啥事。”
“爹呀,你也知道,我们刘家那几顷地一多半都是沙地,不值钱,我也打听了,现在就是把地卖完也凑不够牛家的赎金。再说了,起票的都是容易变脸变卦的人,他看你有了油水,随时都会改变的。爹,昨天张老三去了,回来咋说的?”
昨天晚上他和王顺昌弟兄俩去了一趟西张庄,张老三喝醉了睡在床上。叫了几遍这才醒来,迷迷糊糊的似在梦中把牛家兄弟痛骂一通,扬言要带着队伍灭了牛头庄。到底也没有把事情讲个明白。王家兄弟没要办法,只好暂且回去,明天再说。王顺利把这件事叙说了一遍,并说:
“一会儿和你顺昌叔俺俩再去一趟西张庄,看看张老三咋说。你回去先把地卖了,先卖一顷地,你们三个就是三顷地,不管怎样救人,都离不了现大洋。”
这时候,刘明礼才想起来刚才送来的信,掏出来递给岳父说:“这是今天早上送来的,还要一麻袋现大洋。”
王顺利看了一遍说:“先准备大洋吧。没有办法。我去找你二叔去,我们俩去找张老三。”
一旁听着的刘明礼岳母说:“你叫明礼跟你一块儿去吧,他年轻,你跟着跑,路上遇着个啥事儿你不如明礼呀。”
王顺利想了想说:“也行,你跟我去吧,咱俩一块儿去见你二叔。”
翁婿二人牵着马来到王顺昌的家里,把马拴了,直接去找王顺昌说话。
王顺昌在屋里呆坐着,他也是正想着这个事儿。他抬头看家王顺利爷俩进屋,站起来说:“坐吧,我正想着这事儿,咋弄好。”
王顺利说:“二弟,你和明礼再去一趟西张庄吧。看看张老三说得怎样了。今天早上,牛头庄的又来送信,要求三天以内准备一麻袋大洋。”
王顺昌站起来说:“哦,看来张老三去了没有说好,这帮饿狼。好,我现在就去。明礼不用去,他一个读书人会干什么,还是叫老套跟我去吧,他有功夫。”
明礼也站起来,从腰里拔出那把搉炮手枪,递给万顺昌说:“二叔,你带这这个吧,这是我去开封张封给我的。子弹不多,只有五发。”
王家兄弟同时吃了一惊,王顺利问:“啥时候弄得?你有这个东西咋还叫.....唉...”往下不说了。
王顺昌摇摇头说:“你放着吧,看家有用。别再出事儿了。我这里有家伙。”说完,到里屋把枪别在腰里出来。
几个人说着往外走,老套在院子里等着,他知道今天肯定还要去西张庄。他把马已经备好,拴在门口的树上。衣服和鞋也穿的停当,精神利落。
出了王家大院,王顺利和女婿刘明礼回去准备大洋暂且不说。这边王顺昌和把式老套骑上马直奔西张庄去找张老三说事儿。来到张老三的家里,老三的兄弟老四也在,他来找他三哥商量闺女出嫁的事。听说东乡牛头庄起了刘家的票,也感觉很意外。特备是听到牛家这几个黄毛小子胆敢对他家三哥当个球毛来吹,立即有了杀人的冲动。他忽地站起来说:
“三哥,王家和咱是近邻,又是把子兄弟,这事儿既然求到咱的头上了,咱不能不管。最可气的是,这个小牛犊子不把咱们放在眼里,敢来这地方胡作非为,这口气不能咽。你说吧,咋弄他。”
张老三沉思了一会儿说:“四弟,这个事儿我是有点生气,我们在开封闯荡的时候,他牛文在牛大壮手下还是一个马仔。那时候,他站着伺候我。不过,我看了,现在这小子手里有不少家伙,呼呼啦啦的闯进去几把盒子炮。这个村这几年都是起票的,手里都有家伙。我想,要是为了别人的事结了这么大的冤仇,是不是值当。你想想四弟,咱们一动手就得死人,不是咱死就是他死,这个事儿得好好想想,到底合算不合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