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涛涛,岸柳青青,千帆侧风,百舸争流。
贾琼张开双臂站在船头,迎风大喊了一声:“运河!我来也!”
古运河之宽,之广,之深,之远,远超贾琼的想象。
在他的印象中,运河是那几个靠着水边的古城古镇,一条乌篷船,几角飞檐楼便是全部,真正看见了这条水通南北的河渠后,贾琼不禁对隋炀帝道了声辛苦,千古骂名换回来的是一统南北,开千年商贸。
人品烂成渣,眼光却超前,啧啧啧,皇帝还真不是能随便能做的。
今日是端午,也称端阳,在这一年午时最正的一天,南征大军起航南下。
有了运河,谁还骑马赶路,虽说船行慢点,但昼夜不停还装载极多,近一半的路程,伴着河水悠悠便渡过去了,岂不美哉。
发了一阵的疯,在水手们的哄笑中,跳下船首,去了二楼。
盘腿坐在楼板上,拿过一壶水来润润嗓子,喊得太过尽兴,略有些干哑。
这是后军的船队,南安郡王的五层大楼船,早就到了白河段,他们才自通州起航,两万人马加上徭役一万,已经是朝廷能负担的极限。
朝野上下都认为,南洋诸国凑一块也拿不出两万的精锐来,已经是杀鸡用的牛刀。若是还不够,还能自滇南和岭右调兵,又不是灭国之战,示以天威,震慑宵小即可。
贾琼虽不以为然,但人微言轻,随波逐流而已,在冯氏兄弟的后军中,他是唯一一位能坐进主帅楼船的掌固,凭这一点,他已经是青年翘楚、世家名范。
就是特娘的官忒小了,贾环都比他高,是个从事。
不过么,贾从事在贾掌固面前摆不起官架,还时常被踢屁股,不独他,冯紫英这位勤勉好学英武不凡的副帅,与贾琼混熟了后,也被一介掌固玩弄于股掌之间。
对此,冯天寿只劝了紫英一句,只要不与贾琼结拜兄弟,听他的没错。
此刻,后军主帅、副帅、别驾、郎中、主簿、从事等等十几人,都在二楼的船舱内写心得,授课的便是方才“你跳我也跳”的贾琼贾掌固。
起因是,装船时天寿发觉不对,少了两船粮草,都被换成了药材。
惊怒之中召集人手想要彻查,问来问去到了贾琼的身上,这货喊得嗓门比冯天寿还大,一顿臭骂将他们训成了狗,仔细一想,这混蛋居然是对的,不得不被教训一番后逼着写心得。
“动动脑子,脑子!”贾琼啪啪拍着挂在船壁上的堪舆图:“朝廷为什么要我们自五月动身?路上我们就得走半年,到了那里正好是冬天,避开了闷湿炎热,才能让我等适应气候而用兵。”
“诸位大人老爷们,南洋的冬季堪比京师之夏,懂了么?咱们穿着兜裆裤都不冷的地儿!
南洋呀,四季缺三,常年温热,蝇虫滋生极快,水质也有不同,大军没有准备的话,不用作战便能倒下一半,轻者上吐下泻高热不退,重者水土不服直接丧命。
吃什么要紧么,咱家将军早有准备,就算没得吃食,就粮于敌不会?
但是药呢?谁给我们准备清热解毒的药!
什么前中左右我不管,但咱们后军,一定要药品充足,没吃的行,没药不行。”
贾琼发泄完三年备药之苦闷后,坐起身给诸位磕了一个头:“非是我不尊上官,实在是这等事,我不做便没人做,还做得说不得。天寿、紫英,还有诸位大人,若有失礼之处,看在在下为了后军性命着想,责罚的轻些,罚我俸禄吧。”
冯紫英一把扶起来贾琼:“是我的失职,非六哥之过。唉!我等终究是纸上谈兵之辈,真到了用兵时方知,差的远呢。”
军中有备药,多是外伤用药,可从未见过备上两船的药,还是清热解毒防治蚊虫叮咬之药。
贾琼在裤带上拈起一个荷包:“我也是收了端午的荷包,才警醒过来。情势紧急,来不得禀报,半天之内扫空了京城的药铺,也才就备了这么多,唉,期盼到了江南在补一些吧。”
“还买?”
贾琼一摊手:“后军有了,另外四军却没有。各位说说,咱们不卖些给他们,是不是过意不去。”
冯紫英不知该如何应答,冯天寿一拍大腿:“瞧瞧,瞧瞧,这才是一个军中老卒该做的事。都听贾掌固的,写心得,把你们肚子里能用得上的招数都写出来,合在一起咱们好好商议。等他们四军求到咱们头上时,让他们好好看看,后军才是南征的主力。”
说完这番话,冲贾琼使个眼色,二人出了船舱,靠在楼船露台上商议药品之事。
“我要一半。”冯天寿说。
“我要大夫。”贾琼说。
“大夫不好找,总不能绑着随军吧。你在辅军中挑挑,总有走街串巷的郎中被抓了徭役,能用便用。”
贾琼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大夫金贵,真绑一城的大夫随军,冯天寿的主帅算做到了头。
“一半给你,先付账,这是我妹妹的嫁妆钱,还有薛家赊给我的药,我没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