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未回话,似乎很不屑和张海说话一般,撇了脸去。
但他身边的顺天府推官吕顺却不能让气氛再火爆下去,苦涩一笑道:“张百户,咱们往日也多有交道,吕某自忖,咱们两家还算和睦。可今日这般,不是闹的嘛。你锦衣卫抓人,甭管甚罪名,亦无需往咱们顺天府送吧!?”
“吕推官,怎叫闹?本官奉伯爷之命来此,合情合法。往日你顺天府让咱锦衣卫协助办案,锦衣卫只是协助,可从未插手过半点案子。盖因为,没有陛下的旨意,咱锦衣卫无权私自关押刑讯,更别说判罪。
今日这帮乱民在京城之中闹事,其中更是涉及锦衣卫,我锦衣卫更加不能参予其中了,否则哪来的公正。你们顺天府是亲民官,是牧民衙门,此事难道不该你们来管。
今日本官说好了,咱们伯爷交待的,必须送达顺天府,且,咱们伯爷还有交待……”
“交待什么?我顺天府何需寿宁伯交待……”
正在张海说话的时候,大堂之后传来了一声浑厚威严的男声,张海被打断,楞了一下,向堂后看去。
“恭迎府尊!”
一转头间,只见人已是走进大堂,顺天府的人皆是纷纷拜了下去。
绯色官袍,孔雀补子,五十余岁,身形挺拔,高官的气度尽显,张申快步赶来大堂,在即将进大堂之时,理了理仪容,顿时把之前的急色压了下去,人显得极为沉稳威严。
他踱着官步,在一众人的迎接之下,走到了堂中,看着张海,沉声道:“这里是顺天府,牧民于京师首善之地,为朝廷、为陛下尽忠效命,何需寿宁伯来交待。带着你的人立刻离开顺天府,否则本府必向陛下参你们一本。”
张海面对一名三品大员,心里多少有些心虚,他身后的锦衣卫更是不堪,此时畏畏缩缩的,着实有些气弱。
一众士子似是觉得救星来了,顿时又嚷嚷起来:“府尊,我等冤枉,请府尊为我等做主啊!”
“寿宁伯和锦衣卫实在是肆意妄为,殴打我等士子,栽赃陷害,实乃……”
“请府尊为我等做主!”
“戴公子……”
“……”
戴盛又想翻白眼了,大堂内此时再次热闹纷纷,顺天府尹的到来,把一众顺天府之人的气势推到了极点,似乎压的锦衣卫毫无声息。
但他知道,没用,顺天府要是那般好用,也不叫最不好干的衙门了。
若是一般的外派锦衣卫或许会含糊,但现在这伙子锦衣卫是哪儿的?张鹤龄的手下呢,给他们下了死命令的,他们再气弱也不会在顺天府退让的。
官家的公子,这点见识还是有的,他相信,顺天府尹也是咋呼一下。关键这位府尹他也没底气呢,若是有硬实靠山能和张鹤龄对标的顺天府尹,怎会连个侍郎衔都挂不上的。
因而,无论是这些士子怎么嚷嚷,甚至还让他来说话,但他自始至终一言未发。反正已是这样,打也打了,回头找场子便是,他可不会和这些没脑子的掺和在一起。
什么?你们是救我的?别逗了,谁不知道谁。何况,我戴盛需要你们救吗?
想的明白,因而他老实的很,全无嚣张纨绔的架势,乖乖的站在张海的身边。
“还不退下!”
似是要趁热打铁,张申再次喝道。
可他这一声喝,把张海喝回了神,他面色闪了闪,朝张申施了一礼,道:“张府尹,下官锦衣卫百户张海,奉寿宁伯、锦衣卫东城千户所千户张公之命,押转人犯二十四人,请顺天府签收。下官等尚需回去复命!”
大明的文官和锦衣卫之间的关系,绝大部分时候都是水火不容,因为锦衣卫除了情报刺探之外,更多的,还是它那几乎集合了三法司职能的特权,同样也牵扯治民衙门。有权有势的时候,相关的这些衙门被压迫被侵扰的可不少,又怎可能待见。
如今年月稍好些,锦衣卫规矩了许多,且时常给其他衙门打打下手,算是缓和了下关系。但亲近依然不会,往日里,张申没少训斥锦衣卫,可没几个敢还嘴的。
但今日的情况不同,张申心中不快,但他知道,人家的底气在哪,他再不快也不能真赶出去。
“寿宁伯到底要作何?”
张申不想跟这些小人物纠缠,直接问道。
“张府尹,卑职只是奉命押解人犯,顺便传我们伯爷的话,顺天府的事与我锦衣卫无关。”
“这些是何人?又与我顺天府何干?”
张申眉头微蹙,问道。
“回张府尹!今日……”
张海的心定了下来,有靠山撑腰的感觉真好,于是,他有条有理,清楚细致的把事情经过说了个明白。一桩一桩,好似画个押便能定判了。
介绍完毕之后,张海再次恭敬一礼,郑重道:“此等士子,枉读圣贤书,妄议朝政、诋毁陛下、辱骂官员,聚众围堵锦衣官署、图谋不轨。
锦衣卫当场予以拿下,事实俱在。因我锦衣卫为涉事方,因而着交予顺天府按律定夺,伯爷有命,让卑职传话,此辈不可私纵,若需伯爷质证询问,可传话!”
“哦对了,还有人犯戴盛及家仆六人,昨日于黄华坊先是当街纵马伤人,殴伤举子,后持械拒捕,兵马司已当场拿下,按律当场施以仗刑,现一并交于顺天府,后续定判还请顺天府处置。”
看着一脸恭敬,郑重的张海,张申恨不得一巴掌呼在他的脸上。
一事比一事麻烦,还带威胁本官呢?我便是放了你能如何,你一个锦衣卫杂牌千户、兵马司指挥使的伯爵,能奈我何。
呸,还真能奈我何。伯爵奈他不何,但人家的姐夫是皇帝。怎就是这样一个寿宁伯呢!
正所谓:三生不幸,知县附廓;三生作恶,附廓省城;恶贯满盈,附廓京城。
我这个顺天府尹容易吗,你自己有后台来干,拉我垫什么背。
张申暗自呼了口气,沉声问道:“按你所言,此事可大可小,甚至有辱及圣上,辱及他人先辈之重案,那便不该交予顺天府才是。”
“张府尹,卑职只知道尊伯爷令行事,伯爷说了,锦衣卫是涉事衙门,这些人辱骂的是圣上和伯爷,伯爷更是涉事之人,若是锦衣卫处置,难保公正。介时恐会多增是非,于事无益。”
“那本官若是不收呢,你们可以去刑部,去督查院,因为涉及士子,甚至可以礼部。”
张海坚定道:“卑职等奉命而来,若是顺天府强行拒收,我等亦无可奈何。但我等不敢离开,只能派人通知伯爷,伯爷说过,他可以进宫向陛下请奏定夺。”
“好,好,好!”
张申咬着牙连说了三个好,他心里恨极。
又是威胁啊,逼着他收,不收便告状,这么清楚明白的事,人家有可以让说理的靠山,他即便是狡辩也辩不过去。
他心里明白,但他依然不想松口,场边一时僵持了起来。
稍顷,张申终于轻叹了一声,道:“张百户,去请寿宁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