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回学院去。
我不想去见那个偷窥狂导师。
我想要窝在箱庭里尽情地摸鱼——
悲观的想法如汹涌冰冷的海潮淹没脑海,而我宁愿沉沦于深海之底,也不愿抓住那飘摇的浮萍。
哀叹着,在磨蹭了小半天后,我终究受不住希卡莉时不时路过房门的足音与自门缝中投望来的视线,直接拉了个小门,从箱庭中逃出。
我知道这个好心的笨蛋是在担心我,但在这种时候,反倒更希望能够拥有一片仅属于自己一个人空间,好好地理清思路,然后再打开大门,去处理那些稍显棘手的问题。
比如说,面对我的导师。
但是,我又能躲到哪里去呢?
绕着学院城外的美丽湖泊兜兜转转好几圈,又窜去临近的美食街将自己空荡荡的胃部安抚了大半,我依旧没能想出半点头绪。最终脑袋一缩,眼睛一闭,装模作样地拉上学院制式披风附带的兜帽,还是抬脚踏入了久违的学院大门。
“下午好,尤米同学。”
被完全嵌在院墙外围石壁内的石像鬼睁开一只眼,上下打量确认过我的身份后,好奇地伏下身子,问道:“有一段时间没见了,怎么今天想着要到学院来?进修学习,递交课业,还是拜访导师?”
“差不多有一个月没见了,咕噜老师。今天是导师有事召唤我。”
瞥了眼对方如今被塑造成规模超大的半身女性模样,我礼貌地点头应答,想了想,又在原地站定,同对方攀谈起互相的近况。
根据从前几届的学长学姐那流传下来的小道消息,以及同对方的交流可知,眼前这头自称咕噜的石像鬼,其来历最早可以追溯到学院成立之初。
那时候各个城邦都还处在名为王国的大型体制下,互相之间的往来交流也远比现今频繁热切,会在外游荡的魔物也以原生恶魔极其附属种族居多,然后就有一头小倒霉蛋,在筹备恶作剧的时候恰巧被路过的大法师顺手抓住,直接拍进了石墙里。
当时住在附近的人直接就急了。
抓住石像鬼是好事吧?是,对于那群只是一些手无缚鸡之力,全靠牧野栽种为生的普通村民来说,那可确实是一件天大的大好事。但这直接把他拍进墙里去了又是怎么一回事,那可是石像鬼!就算做的封印再好,对方在石墙里也活得和回家了一样,除了不能从中离开,别的对它来说全没影响啊!更何况,对方原本就只是想要做些恶作剧,现在动不了手脚,动嘴皮也总能烦死人啊!
那大法师当时也被吵烦了,本来就只是路过的,顺手帮忙抓了怎么还尽逮住自己使劲叨叨的,就连那话痨石像鬼都没围过来的村民们惹他厌烦,当时就要发怒。
刚巧王国上面下来巡查各处,准备找块适合的地皮拍个特殊建筑的使者路过附近,听见这边吵嚷,脚步一顿,派人仔细讯问了来龙去脉,立马大惊失色,就差没滑跪下来抱着那位大法师的腿叫祖宗了。
最后这两人拉上一个村民代表,三方一合计,好,既然一边懒得再平白出手费力不讨好,一边又担心石像鬼夜间高歌扰民严重——这货还真这样做了,大晚上扯开嗓门唱得和奔丧似的,大法师给自己下了静音结界没受多少影响,徒留其和缠人的村民互相折磨,被人带着锄头铲子捶了好几下脑壳都没踏实——那王国上头刚好出份力,把这处地全盘下来,立一座专职教导术法的学院,再把这游荡各地的大法师聘来,挂做一闲职院长,几年后退休了还能从王国这再领一笔不菲的薪金。
尽管村民中颇有微词,说什么“祖地不能离”、“人与地同在的”之类的话语,不过最后在色泽明润闪耀的金币与烦人扰民的石像鬼之间,大多数人还是违心地选择了金钱,然后欢天喜地地进城追梦去了。
结果再一转眼,大大小小的王国都倒在黑潮冲击之下百十年了,学院长也不知道换了几茬,结果这学院还有这面拓展后的石墙依旧屹立在原地安然无恙,迎接着一代又一代的新生入学,老生离去。
这些传闻,我当年刚入学的时候听来还只当作是笑话,后来二年级的时候因为旷课摸鱼太久和对方厮混熟了,好奇心起的时候想着拿来向对方询问,结果却是打开了话匣子。
特别喜欢听大家称呼它为老师的咕噜,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我绷不住了。
“虽然最开始还想着早晚要逃出去拔掉那个将我封印在这里的家伙的胡子,不过后来,就算我早已可以挣破失效大半的封印,可看着你们一个个小屁孩来来去去,看着大家都十分尊敬地将我称呼为老师,然后再像这样,偶尔同大家说说话,倾听些烦恼……我想,现在的我,已经是自愿留在这里的了。”
这货当时还有个石像鬼的样,结果回忆着过去的时候,石头眼眸深处一瞬间仿佛亮起了羞涩明亮的光,当真是骇人至极。
也不知道是不是脑袋里那根筋搭错了,我退至远处斜眼瞟着对方那害羞的模样,沉默很久之后,忽然从喉咙深处鬼使神差地冒出一句:“咕噜老师,你不会心底深处也住着一个小女人吧?”接着就被对方若有所思地挥手赶走。
又过了小半月,等我再次被自家导师从被窝里捡出,在外溜圈的时候,愕然发现这货特意找来了学院内最会塑像的导师,给捏了个娇媚的大波浪美女外壳。
只可惜,最后因为冲击力太过剧烈,在学院内引发了一阵不好的风气,被现任学院长以整肃风纪的名义,再度封印了下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