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广孝听完了事情的缘由,也不开口说话,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
从官仓支粮给这些勋贵充面子当然是不合理的,但早已经是约定俗成的潜规则,他当然也是知道的。
所谓潜规则就是可以默认,但不可以拿出来公开讨论,现在有个愣头青上任第一天就把这事给捅出来了还闹的这么大,你让姚广孝怎么说话?
可令史方大人“浑然不知”姚广孝的纠结,似乎还因为他的出场瞬间有了底气,刚刚骂完思恩侯房家的,这会又骂上了阳武侯薛家的:
“谁给你的胆子来这里放肆!你们只是一介家奴,家奴知道吗?狗一样的人物!本官奉劝你们趁大错还未酿成速速磕头认错,然后赶紧带人离去!”
好的吧,这下子就算马上给他们批条子也很难善了了。
那两家人气的发抖,这些公侯府邸的下人其实大都是和主家沾亲带故,向来是跋扈惯了,哪里想到平日里对他们点头哈腰的仓部司令史署会冒出这么个人。
抓着刘是修的那鲜衣小厮是永春侯王家的,只见他将刘是修一把扔开,击掌冷笑道:
“好好好!一条绿袍小杂鱼都敢辱骂我们兄弟,今天就让你看看是你们的骨头硬还是我们的拳头硬!”
正当那帮人喊着要动手的时候,刚刚获得解脱的刘是修一把拉过正义使者方大人,急道:“他们真敢动手!方大人我们快……”
“放心,他们不敢的,我们这有道衍大……咦?道衍大师哪去了?”
方愈胸有成竹的安抚刘是修,转头看姚广孝,却发现他已经不见了。
“道衍大师说他有内急,这里有令史大人做主。”一个令史署属官一脸的幽怨,小声禀告道。
……
片刻之后,城外的临时令史署一片混乱,而不远的小安德门里驶进来一辆马车,赶车的正是那通法小和尚。
车厢里,姚广孝对着某人说:“你下去。”
“顺路,刚好借道衍大师的马车坐一坐,助人为快乐之本,道衍大师怎么会不情愿呢?”某人回答。
“我这匹老马载两个人颇为吃力,贫僧也要赶着回庆寿寺。”姚广孝不愿享受助人的快乐,在车上打坐闭着眼睛说。
“慢点好,慢点稳当,下官刚好可以向大师请教这善后的事。”
好吧,道衍大师不愿意和那帮人认怂,却也不想同时和背后的一群公侯硬钢,于是果断选择了尿遁。
现在他大概猜到这方家小子是故意给他挖坑了,所以面对急匆匆爬上他马车的方愈也不是很欢迎。
堂堂的布衣国师选择逃跑自然是件很没面子的事,饶是自诩为出家人的姚广孝,此刻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这就是没有小弟的坏处了。
要是当时姚广孝身边有个懂事的小弟,那就会顶着被文官骂的风险把方愈轰走,然后对这些勋贵家奴认怂,老老实实的把条子批了。
但姚广孝终其一生都是个孤臣,他没有官职也不收罗党羽,如果说他有小弟的话,那就只剩下前头赶车的通法小和尚了。
呃,有野史说锦衣卫指挥使纪纲是他的门生弟子……我们不讨论这个违背常识的话题好吗?
第一天上班就惹出祸事让人把单位给砸了,回到方家大宅的方愈却态度悠闲,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
刘氏从刘大锤那里得知了事情的经过,一个劲的埋怨方愈,方孝友却摸着胡子赞扬儿子“大丈夫当有所为有所不为,勋贵侵蚀朝廷粮米本来就是不合规的。”
你看,这就是姚广孝不敢斥退方愈给那些人批条子,然后息事宁人的原因了。
大明朝廷里最会骂人的不是皇帝也不是公侯勋贵,而是文官集团。虽说他们自己也常常违反朝廷制度贪便宜,但他们却坚决不许别人违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