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主教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敛去,再度开口时,他已将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
“你是来向我问责的?”
“教会银骑士与守序者小组是在公平竞争,你的守序者成员没能将那件旧物回收,这只能说明他们太过弱小,无法与圣父座下的骑士一较高下。”
劳伦斯将双眼眯了眯,他双手交握抵在镶银手杖顶端,望向柏赛罗主教的目光隐隐透出了几分危险与嘲弄。
“你所谓的公平竞争,是指躲藏在暗处看着鹬蚌相争,还是在我们已解决了那位‘缚古魂灵’后的不劳而获?”
“虚假的骑士精神配上根本不存在的神,这还真是完美的一对。”
这一次的交锋看似未分胜负。
但通过两位皆已年过六旬的老者脸色来看,似乎劳伦斯先生在嘴上功夫上更胜一筹。
柏赛罗主教面色阴沉如水,原本的慈祥与和蔼全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深切的愤怒与厌恶。
“劳伦斯,你早晚会因渎神的发言承受神明之怒!”
“呵……神明之怒?一位虚假神明的怒火将如何惩戒我?由它的主教代劳吗?”
“放肆!圣言,神谕,还有你曾亲眼目睹过诞临尘世的神国,这些难道还不足以证明圣父的存在与伟大吗?!”
“……那只是尚未被世人揭穿的肮脏魔术,每一位充分了解王国历史的人,都不会承认你口中那位神明的地位!”
老人们的唇枪舌剑仍在继续,但不知怎的,之前咄咄逼人的劳伦斯先生语气似在不知不觉间弱了几分。
“哼……又是无聊可笑的历史。”
大主教略显鄙夷的自鼻端挤出了一个轻蔑的吐息。
“那么……你又该如何证明,你所熟知的历史,究竟是否为真呢?”
沉默忽而取代了争论不休,在柏赛罗大主教话音及此之际,劳伦斯放弃了回话。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放弃辩驳。
丝缕银色光辉化作一道道水纹般的涟漪,它们突兀出现在劳伦斯的周围。
仅一刹过后,银色光芒便已完全覆盖了他的左右两臂以及宽厚的背脊。
“这就是证明。”
老人话音如那水纹似的银芒一般平稳。
与此同时,一枚镶有飞禽纹饰的怀表,一张烙有粘稠火漆的羊皮卷,以及那只从一开始便被劳伦斯抓握于双手之中的镶银手杖竟一齐开始闪烁!
它们此起彼伏,光芒连缀成整张绘卷,仿佛三位促膝长谈的老友正诉说着过往之事。
这是回响。
是同属一段历史时期,彼此之间有着紧密联系的旧物所引发的共鸣。
“把这些污秽肮脏的东西收起来!你怎敢在神明的眼下召唤旧物?!”
柏赛罗主教终于再难保持镇定,他怒喝一声急冲上前,看那架势竟像是要狠狠揪住劳伦斯先生的衣领向他喝问。
但这动作无疑落空,因为劳伦斯已在他出手的同一时间,无声闪转至了对方身后。
“我并不认为旧物是肮脏污秽的,同样不认为它们只能带来诅咒般的厄难。”
脚步声再度响起,劳伦斯一手按着头顶礼帽,一手将镶银手杖拄向教堂内的大理石地面。
而就在那手杖与地面接触,发出啪的一声脆响之际。
先前点缀连绵成一片的银色光辉,竟已完全聚拢为了一幕仿若自历史孔隙中实况转播般的影像!
一位与劳伦斯·古德里安有六七分相像的老者手持手杖在影像之中来回踱步,他似乎正处于一座城堡顶端的阁楼里,在老人身侧,一张暗红色的木质长桌上,烙印着火漆的羊皮卷,镶嵌着飞禽纹饰的怀表正静静躺着。
“倘若这世上真有神明,那旧物,便是神明恩赐凡人的礼物。”
“正是因为它们的存在,才能让后人更为清晰的洞悉前人过往,也正是因为它们,我们这些在黑暗中摸索前路的历史学家们,才不至于完全沦为无头苍蝇。”
大主教已完全陷入了错愕,他脸部肌肉愈发扭曲,可在劳伦斯面前,却始终无力再次做出反抗或辩驳。
“你……居然彻底完成了第三重圣化?”
他难以置信般的呢喃出声,只不过劳伦斯先生并未对这问题做出回应。
这位第一次展现出严肃神态的老绅士嗡动嘴唇,发出了荡有奇特音浪的声音。
“现在,柏赛罗,回答我的问题。”
“王都的‘那一位’,交给了你什么任务?”
…………
伸手按了按因疲惫而略显酸痛的双眼,苏恩单手支撑床铺艰难坐直身体。
在他对面,德瓦林·麦卡伊斯同样一脸倦容。
晨曦的光历经正午又转做黄昏,时间在今日的历史课程中,已无声逝去了近六个小时之久。
这期间两人除去短暂进食的休息时间外,课程几乎没有片刻停歇。
“不错,今天的进程已经超过了我的预期,你的接受能力让人印象深刻。”
“这也是你的功劳,作为替课老师,你的专业能力超过了我的想象。”
商业互吹苏恩并不陌生,虽然不知道德瓦林心中如何想,但他对对方的称赞却属实有几分真心。
即便比不上劳伦斯先生授课时的风趣与幽默,德瓦林这位看上去与自己差不多大的青年也有着堪称资深的历史功底。
这的确相当难得。
“行了,多余的吹捧就不用再说了,这是今天的最后一个历史隐秘,讲完以后,我需要去休息一段时间。”
苏恩同样因巨量历史知识的灌输而疲困不已。
他点了点头,强忍心头倦意聚拢精神。
“依照同时代流传下来的历史文献,以及近些年王都公立学院历史系的研究成果。”
“我们几乎可以确定,那位末代皇帝并非无后。”
随着德瓦林的话语,苏恩脸上逐渐浮现出了愕然神色。
“你是说……奥古斯都三世留有后代?”
“是的,他应该有过一位儿子。”
德瓦林嘴角向上翘了翘,似乎相当满意苏恩当前的表情。
然后。
他说出了让苏恩更为震惊的话。
“那些历史学家们复原了一张源自于一百八十年前的油画。”
“虽然不知为何,对于这个儿子的讯息,奥古斯都三世极力隐瞒,但他们依旧自油画中找到了这位真正意义上的末代皇子。”
“他与奥古斯都三世相貌几乎完全相同,而唯一一点不同,也是唯一一处能够作为特征分辨二人的。”
言及此处,德瓦林笑着伸出左手食指,并在自己左侧眼睑下点了点。
“是他左侧眼睑下的一颗泪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