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今天姜星火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道衍对自己有了一丝怀疑。
如果说之前姜星火关于削藩等事情的谋划,还只是让道衍认为自己在某个具体谋划上略逊一筹外,而其他方面则是全面碾压的话。
那么现在的这句“生产力,就是种植粮食的能力”,却让道衍真正地,第一次在心里,把姜星火当做了可以与自己来比较的智谋之士。
原因无他,这句话是只有到了道衍这种层次的智者,才能体会到是有多么的精妙!
微言大义!
墙的另一侧,姜星火的讲课依旧在继续:“食利阶层,也就是贵族、军队、巫师等等,这些人是社会第一次分离出大规模人员不直接从事食物生产、采集工作的阶层,也是作为社会分工必然出现的阶层,有人负责统治,有人负责保卫、有人负责信仰,才组成了最初的王朝。”
“当然,王朝不是一开始就是兄终弟及和父死子继这种继承制的,在夏王朝建立之前,先民们也尝试过禅让制。”
“至于为什么继承制取代了禅让制,由继承制造成了以后王朝的家天下则更好理解,谁坐到了皇帝这个位置,还会心甘情愿地想着自己儿子不继承皇位而去回家种地呢?”
“或者换句话说,谁看到自己的爹当了皇帝,自己还甘心去回家种地,不想着自己当皇帝呢?”
此言一出,把一墙之隔的朱棣和朱高煦都给干沉默了。
第一次来密室偷听的道衍对这种单向透明的互动感到很有趣,他笑着问道:“陛下愿意吗?”
朱棣摇头失笑,只说:“自然是不愿的。”
别说皇位传给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就是传给亲兄弟、亲侄子,朱棣都是不愿意的。
自己辛辛苦苦以北平行都司一地,对抗建文帝的百万南军,九死一生才登上皇位,凭什么传给“外人”?
道衍抚掌大笑,却也是不语,想来也是想到了刚刚结束的为了争夺皇位而发生的靖难之役。
死了那么多人,流了那么多血,归根结底不就是四个字?
——争当皇帝。
至于墙外朱高煦的心理,则更加简单。
这天下是俺帮着老头子一刀一枪打下来的,就该是俺继承皇位,不让俺继承,凭啥?
谁不让俺继承皇位,那就是俺的敌人,对待敌人,朱高煦只有一个办法,砍死他。
“肯定没人愿意。”朱高煦直接答道。
“所以继承制的王朝产生了。”
“这便是我所讲述的,‘什么是王朝’这一内容。”
姜星火“啪”地一声打开了朱高煦送自己的折扇,靠在树干上给自己扇了扇风。
“而接下来讲的‘王朝的本质’,才能真正回答之前提出的问题。”
闻言,墙内外的几人,都不约而同地正色了起来。
朱高煦则是兴奋莫名地搓着粗糙的手,等待着姜星火讲解。
朱高煦的兴奋是有道理的,因为自从他说那个折子是他自己写的,而且在中秋大宴上被父皇全盘采纳后,他的三弟朱高燧就被狠狠地震惊到了,看着他的眼神都充满了崇拜。
这种震惊就仿佛是班上的倒数第一,忽然发现原来跟自己一起瞎玩的倒数第二,这次考试竟然突然名列前茅了一样。
因此,朱高煦很期待学到点新东西,让他无知的三弟接着震惊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