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昨夜咬了一整晚的笔杆头,可他终究只是一个十岁的小书童,看过几本书,识得许多字,也晓得不少人物,但真写不了能够拿得出手的诗词来。
“小郎君,你才六岁,就算写不出诗句,也无人笑话,但千万莫要胡乱吟诵。”
赵文的苦口婆心却没往崔澈心里去,他来近春园,就是冲着扬名来的,让自己神童之名传进杨坚的耳朵里,受他接见,彼此结下一份善缘。
崔澈处心积虑,上竿子地接近杨坚也不是没有原由,他受天子宇文邕的大恩,得以被宽赦,祖父崔季舒也是被天子恩诏追赠官职。
这时候不抓紧时间提前与杨坚搞好关系,只怕将来在隋朝的日子不太好过。
崔澈不是没想过要报恩,但等到杨坚篡国,他也才十一岁,又能做得了什么。
行刺?刺杀朝廷大臣的罪名可不小,澈哥儿就没打算为了报恩把自己也给搭进去。
受人恩惠,自当有报效之心,但这恩人短命,他也没有办法。
张氏家主走出园来,一眼就望见了人群中的崔澈。
“崔府小郎君莅临,寒舍蓬荜生辉,未曾远迎,还望见谅。”
“是澈不请自来,叨扰了张翁雅兴。”
两人相对作揖,张氏家主笑道:
“小郎君莫要自谦,崔公当年奖劝文学,提携后进,为天下士人所共仰,奈何蒙冤而死,闻着无不叹惋,我若是知晓小郎君正在卢奴县城,早就登门送贴,邀小郎君共赴近春文会。”
崔澈心中一叹,自己在世人眼中的身份只是崔季舒的孙子,真希望以后旁人提起崔季舒,却道那是崔澈的祖父。
叹息归叹息,并不妨碍明面上崔澈与张氏家主说笑着入园。
进得近春园,崔澈一眼就望见了池塘边,三三两两的文人骚客,以及正在凉亭中审视文稿的刘炫与刘焯。
崔澈早就让赵文打听清楚了今日近春文会的主客身份,对刘炫、刘焯二人多有了解。
别看两人才三十四五岁的年纪,但都已经是当世第一等的经学大家,若非往关中求学更多是为了增广人脉,否则大可拜入二人门下。
文会虽然也有临场作诗,但更多的是文人们拿出自己的得意之作,或新近文稿,由名士品评。
崔澈由张氏家主介绍,与二人见过礼后,没有打扰他们继续品读文字,而是带着妙容、赵文在近春园里闲逛起来,期间多有士人文客与他自报家门,崔澈也一一含笑回礼。
所谓文会,本就是为了人际交往,至于切磋学问,不过是它的附带功能。
在近春园里转悠了一大圈,当崔澈被张氏家主派人寻回的时候,二刘也早就完成了审稿工作,对献文的士子们各有点评。
此时宴席已开,歌舞不绝,张氏家主早就为崔澈留好了坐席,与刘炫紧挨着。
崔澈入座,却不动筷,只认真听着歌女用轻灵的歌声吟唱着文人们今日带来的佳作,以及欣赏张氏家主特意请来的定州名妓那曼妙的舞姿。
“不知小郎君可曾进学?”
身旁的刘炫突然出言问道。
崔澈回过神来,反问道:
“刘公可知今日我为何不进食?”
刘炫不明所以,自己问他有没有读书,与他进不进食有何干系。
却听崔澈朗声笑道:
“肚中已有满腹才气,又如何再能下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