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八,崔澈终究没能见到北周天子宇文邕,宇文邕即将回师关中,事务繁忙,无暇召见。
崔、裴两家众人便在宫门外拜谒谢恩。
崔澈扶起祖母,封老夫人与裴家老夫人提起了往关中游学一事,裴老夫人犹豫再三,又询问了崔昭容与裴秀的意见。
裴秀自然乐意与崔澈同行,崔昭容更不会反对,便也欣然同意。
回到崔府,封老夫人一面遣人往封府报信,告知侄儿们崔澈与裴秀下月与封伦共往长安,一面又为崔澈在挑选奴婢侍奉。
“奴婢妙容,奉老夫人之命,随侍公子左右。”
眼前人款款施礼,她才十二岁的年纪,生得明眸皓齿,可爱动人。
崔澈心中暗赞之余,也伸出小手将她扶起,赞道:
“妙容姐姐的名字是出自后汉朱穆的《郁金赋》吧,‘增妙容之美丽,发朱颜之荧荧’,果然是人如其名。”
“奴婢认得几个字,却没读过书。”
妙容这名字是上月崔府购置奴仆、婢女时,父亲将她卖入府中,被老夫人看上给赏的名字,在老夫人跟前服侍了一段时间。
封老夫人觉得这丫头心性单纯,便派到了崔澈身边侍奉。
给崔澈挑选大丫鬟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首先相貌就不能差,否则带出去丢的是崔家的人。
其次也不能有太多歪心思,这年头,士族之中无论是荒唐公子强迫婢女,还是婢女诱惑血气方刚的少年,都不是新鲜事。
妾室的地位再低微,好歹也有名分,生下来的孩子叫庶子,不是私生子,哪是奴婢的身份能够比拟。
封老夫人唯恐孙儿小小年纪就被狐媚子勾引,过早泄了阳气,以致身体出现隐患,毕竟家中只有这一根独苗,便也许诺妙容,让她尽心侍奉,将来等崔澈成年,会做主许她一个名分。
故而妙容偷瞧崔澈,那目光不止是婢女看待公子,更是妾室打量未来的丈夫。
‘他模样真是好看,眉清目秀,还带了点婴儿肥,好想在他脸颊掐上一把。’
崔澈当然不知道少女心中所想,他与妙容笑道:
“没读过书不要紧,往后与我伴读,红袖添香。”
一旁的赵文赶忙提醒道:
“公子,小的才是老夫人派来的书童。”
赵文年纪比崔澈大了四岁,已经是十岁的少年郎了。
也许是担心孙儿染上坏癖好,包括赵文在内,安排到崔澈身边的小厮都是相貌普通之人,什么男身女相,根本不可能出现在崔府。
而赵文之所以能在一众小厮中脱颖而出,成为书童,只因为他是赵翁的孙儿,三代都是崔府的家生子。
所谓家生子,便是奴仆、婢女们在主家所生的子女,他爷爷赵翁是崔季舒的书童,他父亲是崔长君的书童,而到了赵文,出身书童世家的他,也算是继承父祖之业,成了崔澈的书童。
崔澈拿折扇往赵文脑袋上轻轻一敲:
“没人跟你抢书童的位子。”
说罢,又指了指墙角的一筐橘子,对赵文道:
“你将橘子与众人分了,记得留几个带回去给赵翁与你祖母食用。”
“唉,谢谢公子赏赐。”
赵文摸着被敲打的脑袋,笑着应承一句,便抱了果篮与院子里的一众小厮分食。
妙容看他们吃得美味,不觉吞咽起了口水。
这小动静被崔澈瞧见,他朝屋外的赵文喊道:
“阿文,扔个橘子进来。”
赵文当然不会真的扔过去,他为崔澈挑了一个好的,兴冲冲送进门。
“谢了。”
崔澈习惯性地道了句谢,可把赵文整不会了,士族子弟有他们的精英教育,家生子们也有代代相传,侍奉主子的经验之谈。
小公子对自己道谢,祖父可没教给过自己这种情况该如何应对。
“莫要傻站着了,快去吃橘子罢,记得给赵翁他们留几个好的。”
“唉,好勒。”
赵文应了一声,又跑去了院子,到底才十岁,还是贪吃好玩的年纪,想不通便也没再往心里去。
崔澈将橘子剥开,到底是赵文精心挑选,果然汁多肉嫩,看得一旁的妙容又在咽口水。
“吃吧。”
崔澈将橘子递给妙容,笑道。
“奴婢怎能让公子为我剥橘。”
妙容手忙脚乱,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崔澈抓过她的右手,掰开了手掌,将橘子放在妙容手中,说道:
“也许你不知道,一个月前我还在北疆给人放牧,寒风凛冽,只穿着单薄的衣裳与表兄忙碌一天,也才得了四个馒头,这种苦都能受着,难道回了中原锦衣玉食,连个橘子都剥不得了?”
崔澈到底才当了两天的崔家公子,还不习惯人上人的生活方式。
“谢...谢公子赏。”
她掰下一瓣橘子,只觉得甜到心里。
‘公子不仅相貌生得好,还平易近人,心性也是极好的,只希望他长大了,还能这样待我。’
又想起了老夫人许诺给她名分的叮嘱,两团红晕爬上了妙容的脸颊。
封老夫人倒是没给崔澈选错大丫鬟,妙容确实没有什么歪心思,但架不住老爱遐想。
当天夜里,妙容睡在崔澈卧房隔间,两人的床铺用屏风隔开,有些人家,少爷公子年龄小时是可以睡在一张床上,但崔澈坚持分床睡。
有心无力的年纪,若是睡在一张床上,也是一种折磨。
“妙容,你睡着了吗?”
又一次失眠的崔澈轻声问道,音量放得极低,唯恐妙容已经入睡,却被他惊醒。
“公子可是要如厕?”
睡在屏风另一侧的妙容起身问道,便要下床为崔澈拿夜壶。
崔澈就着屋外的月光,透过屏风看到妙容起身,赶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