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朱瞻垐点了点头,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大哥说过,这个世界这么大,世间这么多人,总是有那么一撮人,自己很没用但又很无聊,却整天吹毛求疵,挑别人的毛病。”
“哪怕是到最后他们发现是自己错了,但他们宁愿失去你,也不愿意承认甚至是直面当初对你都做过什么、说过什么。”
“大哥说,人生有三个境界,第一种境界是小孩子,看山是山,看水是水,而第二种境界就是我们以及这些人,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那第三个呢?”于谦愣了一下,见朱瞻垐没有继续的意思,就赶忙开口追问。
“大哥说,第三种境界是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但是我不懂,他也直言说自己也没有到那种地步。”
于谦闻言沉默。
这三个境界,第一个他明白,说白了就是看人和物都是看表面,所以用小孩子来形容。
第二个境界说的是成年人,不管看到任何人和物,所想到的都不是眼睛所见到的,而是这些人和物背后的利益关系,能给自己带来多大的好处。
至于第三种……他也不明白。
“别想了。”朱瞻垐突然放下了茶杯,站起了身。
“皇帝辇驾出宫了,我们也该做准备了。”
于谦愣愣的看着朱瞻垐,又看了一眼朱瞻垐身边的护卫。
他都没发现这个护卫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但还是站起了身,跟着朱瞻垐离开。
作为朱氏子孙,还是燕王一脉的,在朱棣忌日的这一天是一定会去祭拜的。
别人去不去祭拜朱瞻壑管不着,但吴王这一支,今天是一定会去祭拜的。
朱瞻壑可以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因为现在他的情况虽然算是站在幕后,但谁都知道大明的真正话事人是他,所以没什么差别。
但别人不行。
像朱瞻垐这种的,就只能等朱瞻基这个当朝皇帝去祭拜完了之后他才能去。
只不过,在这个太宗皇帝忌日的日子里,有一个地方却不是很安静,而且这个地方还有些特殊。
应天府,应天皇宫。
作为曾经的国都,哪怕是在迁都之后,这里也依旧是繁华的,只是没有往日那么繁华了而已,但也绝对是除了顺天之外最繁华的了。
在迁都的时候,太宗皇帝特意保留了应天府的六部等机构,朱高燧知道,这是两手准备。
第一,是防止顺天有什么意外,皇室可以直接迁过来,并且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被直接使用。
第二,就是为了防吴王一脉。
跪在老爷子的灵位前,朱高燧直直的看着老爷子的灵位,眼神中毫无光彩。
当初,在他和他爹一样打着“奉天靖难,以清君侧”的旗号起兵但却失败之后,他先是被带到了顺天府,被关在了诏狱,接受了他大侄子的一番言语上的侮辱。
而后,朱瞻壑要回京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大明,而他也被朱瞻基给转移到了这里。
虽然是住在曾经的皇宫中,但现如今这座曾经的皇宫就是一座巨大的监狱,监禁着朱高燧。
原本,在得知自己的大侄子被二侄子给打败了之后,朱高燧兴奋了一段时间,认为自己终于是有机会了。
虽然他不认为自己能在打不过大侄子的情况下打败实力更强的二侄子,但他总是可以跑的。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只要人还在,那就还有机会。
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在得到大侄子失败的消息之后,他迎来的不是变得松懈的看守,而是大侄子在失败之前特意加强了的看守。
直到三个月前,也就是年初的时候,整个应天皇宫的守卫突然被全部换掉。
那个时候朱高燧就知道,一切都完了。
“咳咳……”一阵阵咳嗽的声音传来,但朱高燧却仿若未闻。
“三叔,来得挺早啊……”
朱瞻坦一边咳嗽着一边走了进来。
“呵呵,别说我了,要不是你在等我的话,怕是早就祭拜过了吧?”
转头看着这个一直被自己视为是病秧子的侄子,朱高燧满脸冷意。
“你也是,一点骨气都没有,瞻壑都把瞻垐,带去顺天了,其背后的意思不言而喻,但是你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呵呵,三叔,有些话就不必说了,因为在此之前,我们大明的皇帝陛下、也是我的堂兄就派人来过了。”
朱瞻坦自顾自地走到了朱高燧的身边,捻了三支香在烛火上点燃,恭恭敬敬的开始敬香。
“不就是想利用我所得到的‘不公’待遇,让我被你们所用吗?但你们可能不知道,在云南的时候,大哥就为了我的病四处奔走。”
“不管是东征倭国、南征交趾、暹罗,甚至在他灭掉帖木儿帝国后,第一时间就搬走了帖木儿帝国王室的私库,把所有的药都带回了香州府,为我治病。”
“瞻垐也是一样,今年大哥派人将那些犯官的家眷押送奴儿干都司,瞻垐第一时间就找到了大哥,说奴儿干都司那边药材很多,也是鹿茸、鹿血的盛产地,让人帮我多带一点。”
“只可惜啊,我是天生身体就不好,调理虽然有用,但也只是有用而已,并不能治愈。”
“所以啊,您就别费心思了,不然的话就只能像堂兄一样,把最后的一点小动作都给暴露出来。”
“不过,倒也无所谓了,反正在沈阳府那边,您留的后手也已经被发现了。”
……
朱高燧闻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在知道自己所留下的最后保险手段也被朱瞻壑勘破,朱高燧没有失望、没有气急败坏,仿佛一切都是很自然的。
倒也是,朱高燧也算是比较了解朱瞻壑这个侄子的,毕竟自永乐七年朱瞻壑声名鹊起之后,朱高燧就不曾停过对朱瞻壑的调查。
“所以呢……”
沉默良久,朱高燧突然开口,语气中满是淡然,仿佛已经接受了一切。
“你们打算将莪这个三叔怎么办?”
“怎么办?那不是侄儿能够决定的,大哥也说他不会决定,不过嘛……”
听着朱瞻坦的话,朱高燧的眼中泛起了一丝光彩。
其实,没有任何人愿意接受命运,更不愿意接受别人的压迫,朱高燧也是一样。
在这一点上,不只是在听过朱瞻坦话后眼中所泛起的光彩,从他刚才的话中也能听得出来。
上来就用“我这个三叔”这种话,纯粹就是在用伦理和道德压人,期望以此得到些许机会。
“不过,您也别高兴的太早,大哥托我给您带句话。”
朱高燧还没有高兴多久,朱瞻坦就再次开口,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大哥说,当初您在背后做的那点小动作他都知道,也从来都不曾忘记过。”
“李褆没事儿,那是因为大哥还需要他,需要他去搅乱朝鲜,让朝鲜继续做大明最听话的狗,而不是大哥忘了当初的事情。”
“同样的,您没事儿也只是因为大哥当时还不能做主,更不能对您这个长辈出手,所以才一直拖到了现在。”
“但是现在,大哥能做主了,也腾出功夫了。”
“大哥曾经就说过,活着才是痛苦,死亡反而是真正的解脱。”
“有时候,活着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