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此番请求面圣,正有此意。”梁廷栋说道,“赏罚分明,乃治军第一要义,臣领兵部,幸得将士用命,破虏克敌,立此大功,臣意将那杨铭升任参将,以激励他再为朝廷拼死效力!”
“升任参将原无不可。”崇祯从御座起身,来回踱了几步,眉头微微皱起,“只是此人来历,着实令人诧异,朕已让锦衣卫妥为查访,若无其他隐情,纵提副将又有何妨?”
对于杨铭的出身来历,梁廷栋并不认为是什么大问题,时下朝廷急需用人之际,别说是内地之人,就算是关外塞外蒙古女真地界逃过来的,只要能效力建功,被任命为参将副将的,也不乏其人。在他看来,崇祯提出这个问题,不过是因为上次对申甫的草率任命受到朝野议论,而作出的一种姿态罢了,而且崇祯此语,似乎还嫌他给的参将小了,要升到副将才算妥当。
“陛下深谋远虑,洞察秋毫,天纵圣明!”他不失时机地颂赞了一句。
崇祯微微一笑,说:“如今遵化已复,虏军后路受阻,正宜趁此良机,集兵进剿,杀得他消散一番才好。”
十多天前还在担心京师安危,现在打了两场胜仗就想要完歼敌人了,这也体现了崇祯性格中轻率急躁的一面,梁廷栋略一沉吟,说道:“陛下所言甚是,臣打算这几日就前往蓟州,勘察战局,若时机得宜,自当督促马世龙集兵奋进,杀虏歼敌。”
身为文官的兵部尚书自请亲赴前线督战,崇祯对此甚感满意,看来自己没有选错人,这位新晋大司马确有为主分忧的才干。君臣二人就此商议了一阵作战方略,梁廷栋仍是说得有条不紊,头头是道,听得崇祯频频点头,趁此机会,梁廷栋又提出了军队粮饷的问题。
京师本不缺粮,作为首都,粮食自然是最基本的安全要务,即使是在明朝灭亡的崇祯十七年,北京城内仍存储了足够十年之需的粮食,这些粮食落到李自成手里,再加上拷掠来的数千万两白银,手握前所未有的庞大资源,李自成却震慑于山海关之败,一日未守,仓惶弃城西窜,将北京拱手让给了满清。
“朕已下旨给毕自严,让他尽快想办法将粮草运至蓟州。”
目前蓟州至京师之间已基本没有敌军的踪影,只需组织运力将粮草送过去就行了,虽说仓促之间运送数万军队所需的粮草不是易事,但终归还是有办法可想,至于饷银,却实在是让崇祯捉襟见肘。九边之军,甚至关宁军,缺饷已经大半年了,和平时期尚且不能保证军饷,在这战乱之际,又何以匆匆筹措?
后世的各国政府,遇到这种情况都是印钞解决,但明朝的流通货币是实物白银硬通货,印是印不出来的,只能搜刮于民。
“召户部尚书毕自严来见。”崇祯向王承恩吩咐道。
“奴婢这就去传,待皇爷用过午膳便请毕大人进来。”
听闻王承恩此语,梁廷栋才知道崇祯到现在还没来得及吃饭,感动之余,便要告退离开。
“午膳不急。”崇祯又想起一件事,招梁廷栋近前说道:“锦衣卫奏报,时下京城内外,建奴奸细密探络绎不绝,今后兵部的疏文奏章,不得随意抄传于外,以免泄密于敌。”
明朝的国家治理有个特点,那就是政务公开,朝廷各部的公文,大臣的奏疏,高级官员之间的攻讦政争,都会在第一时间公诸邸报,以供世人观瞻议论,甚至连传递军情战情的塘报,一段时间之后也可以抄录成册,公开出版。天下治平之事,天下人共见共议之,这也是中原大一统王朝的优良传统,至于那些边塞蛮夷,任由尔等仰慕学习无妨。这在四夷来朝的和平时期自然是没有问题,但若值战乱之际,就可能被外敌从中窥探军政机密了,据说努尔哈赤就经常通过邸报了解掌握大明的政治和军事动向。
梁廷栋面露难色,说道:“时下军情繁芜,羽书沓至,兵部各司通宵达旦经营调度,时刻不敢耽误,若军机概不宣布,世人还以为大敌当前,枢部却袖手旁观,无所事事。”
“请陛下允许战事平定之后,兵部所有文移,尽数发抄于世,以待天下之公议!”
文移是公文的泛称。崇祯颔首应允,梁廷栋退出乾清宫,在宫门外恭敬地跪拜叩首,向皇帝告辞并表达敬意。
近侍太监将午膳传了上来,崇祯移步便殿进餐。因时局艰危,他早已下旨减膳,也免了进餐时的钟鼓之乐,但桌上仍也有十几品菜肴,今日连获捷报,心情大好,一顿饭吃下来,竟比平日里多食用了一碗米饭。
餐毕饮茶,一个宫女捧了一盆牡丹进来,将花盆搁在厅内的架格之上,一缕清香飘进鼻子里,崇祯不禁心中一动,放下茶盏,起身近到花前端详,却见那牡丹粉白之中带一丝红晕,宛如少女双颊,雍容华贵里更有清丽动人之意。
“寒冬里牡丹开放,清香沁人,真是好花!”他赞了一句。
“皇爷,是永宁宫田妃娘娘送来的,暖房火温培育了好几日,今天才刚刚开放,便送来敬献给皇爷观赏。”
“田妃?”崇祯凑近牡丹嗅了嗅,脸上露出微笑,喃喃说道:“世间千万种花香,又怎及爱妃国色天香。”
“摆驾,去永宁宫!”
※《崇祯长编卷三十:三年正月乙未帝以间谍络绎,着加意侦缉,嗣后边报奏章不得抄传,违者重处。兵部以羽书沓至,宵旦经营,或调度在本部,不时奏请,或条议在各衙门,立行看覆,若军机概不宣布,世之览者,以枢部为袖手旁观,漫无事事,非其情实也。请俟事平之日,尽数发抄,与天下共见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