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杨铭与大堂联系,都是通过许莹传话,今日却是妤黛径自前来,料必是事情紧急,只是没想到复城捷报来得这么快,刘必显心头大喜,适才的担忧之情一扫而空,接过记录本,却见纸页上娟秀小楷写道:
崇祯三年正月十八日卯时,出征将军自遵化电谕:十七日击溃蒙古各部杂兵六千人,阵斩五百四十七级,救回被掳百姓一万五千余众,遂趁夜攻城,苦战至旦,遵化乃复,斩敌首千余级……
“大捷!”他桌子一拍,说道,“将军勇武之盛,古今罕有,学生立即就向朝廷报捷。”
说罢便取了纸笔,蘸墨挥毫,片刻间文书已成,又复读一遍,勾划修改了几处字句,将己方战损润色写重一些,随即唤人卷写正式公文快马报京。
现在顺义军已是朝廷正规经制部队,公文塘报皆可直达兵部,不需再通过顺义县上报了。
事毕妤黛起身告辞,刘必显让小翠送出大堂后门之外,待小翠回来,他微笑说道:“小翠,这位妤黛姑娘,以后多亲近一些。”
“老爷放心,妤黛姑娘是将军身边之人,手握机要,奴婢自是省得的。”小翠眨了眨眼睛,嘴角露出一抹黠慧的笑容。
刘必显闻言一愣,不禁哑然失笑,想到眼前这女子原是建州的情报人员,虽说看起来老实本份,言语不多,但其实是极为聪慧机敏之人,可不能把她看扁了。
他上前握了小翠的手,柔声道:“小翠,辛苦你了。”
小翠脸上一阵飞红,却并未扭捏拒绝,低头道:“自从辽地沦陷,历年杀戳,辽东汉人十不存一,奴婢何幸能跟随服侍老爷,才有栖身之所,就算再苦再累,心里也没有什么不知足的。”
这话是委婉表明态度了,刘必显原是打算将她收房的,这心思小翠岂能不知,只是后来细作身份暴露,此意只得暂且作罢。但同样身为细作,韵秋便被杨铭给收了,如此看来,也并非什么绝不可行之事,刘必显今天这般表露,小翠芳心窃窃,自然懂得投桃报李。
听到她这番言语,刘必显不禁微微颔首,心中一阵温暖,脱口吟道:“人生何处如初见,陌上花开缓缓归。”
妤黛回到垂花门,一路上不免矜然自得,迈上台阶,进了门厅,便见许莹坐在桌边,手抚暖炉,身后服侍的却是如画。
她心中不由一凛,赶紧上前将记录本呈上,躬身说道:“夫人,将军一早来电,战事大胜,遵化已复,令速往京师报捷。奴婢便去夫人房里禀报,唯以夫人尚未离寝视事,不敢耽误,只得先行送达大堂。”
如此大捷,军情紧急,她这般料理,倒也挑不出什么毛病,许莹澹澹地接过记录本,看了一眼,便说道:“这般重大军情,须得记明收报详细时刻,仅书一卯时,未免有失粗疏。”
妤黛一惊,忙道:“将军敦促得急,奴婢……奴婢未能去院子里看日晷,实在是疏忽。”
“日晷么,也非必看,军机大事,若逢阴雨之日,便不记时刻了?”
许莹澹澹地说:“那电台绿光屏幕里,原本就有时间显示,只是你不识大食数字,也不懂西洋时分之制,熟视无睹罢了。”
“奴婢才疏学浅,怎及夫人学通中外之万一,还请……还请夫人多予教诲。”
“那大食数字不识也罢,妤黛,西洋钟表你可识得?”
妤黛犹豫点头道:“奴婢识得的。”
“哦?西洋钟表也识得,你是大户人家出来的?”
“禀夫人,奴婢原是固安城里苑守信老爷家的书房侍女,去年十二月初二,固安城破,苑老爷夫妇死难,家中奴仆星散,奴婢被……”妤黛低头答道,只觉背心一阵冷汗。
许莹点头道:“苑家是固安望族,前几年族里还出过进士,难怪你知书明理,文墨通达。”
“只是时下这兵荒马乱之世,苑家已不能荫庇于你,若非将军收留,又岂有安身立命之处?还应知恩图报,本份做事,这才不负我一片苦心。”
“多谢夫人教诲,奴婢一定勤谨做事,服侍将军和夫人,决不敢有半分异心。”
“那好,你去吧。”许莹将记录本递还给妤黛,澹澹地说。
“是,夫人。”
妤黛躬身退了几步,向抄手游廊去了,如画跟着背影瞥了一眼,撇撇嘴,说:“夫人,这妤黛越来越不懂规矩了,军机大事,竟敢……”
“如画——”许莹打断了她,冷冷一笑,吩咐道:“将军有一块手表放在枙少奶奶屋里,你去把它取来,给妤黛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