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来说,那些道童和海师兄这几日应该寸步不离,守在观中值夜才是,又怎会专门配人在这山径上等他?
“这陇山上就紫虚观一个去处,老仙长何以不访道寻幽,反而在此相待?”
赵煜心中狐疑感更甚,又耐心问了遍同样的问题,背在身后的右手却已掐诀捏住了符纸。
幽幽林中人鬼难辨,眼前这老道虽然风骨气质颇为不俗,可谁又晓得是不是又一个披着人皮的妖鬼。
有百目道人这个先例在前,弄的他这几天疑神疑鬼的,看谁都像披着人皮的妖祟,因此上山前问陆景升讨要了几张符纸。
不知为何,他被社稷图画卷莫名带到这里后竟也有了几分浅薄法力,虽不足除妖,唤起一般符纸倒也将将够用。
例如手中这类大路货的符纸,掐诀念咒后燃起即可使用。
道人面色温和,说话间拨弄着四角幡子,却像是想起了某些很久远的回忆,良久才道:
“陇山紫虚观啊,有年头没听到过这个名字了,百载光阴梦幻泡影间,故地不重游也罢。”
秋蝉疲鸣,山风袅袅。
不知过了多久,道人终又瞧向赵煜,开口道:
“你神魂异于常人,虽有法力护体,可腹中那些妖卵若不除去,性命迟早都要毁于其上。”
赵煜心头剧震,除了陆景升,这已经是第二个道门玄修看出他身体的异常。
“敢问老仙长是如何瞧出我腹生妖毒的?””
他按下心中慌乱应付了一声,话语间已经挪步退到了山径边缘,以方便抛出符纸后及时跑路。
可那道人却依旧笑盈盈的,哪有半点动手的意思,瞧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慌张模样,揶揄道:
“小友莫要紧张,老道并无恶意,紫虚观主持景弘道人如今可还在陇山上?”
“景弘道人?”顾轩茫然重复了一声。
据他所知,按照紫虚观‘涵虚桓景宇,沧海复太虚’的辈分排下来,师兄海青乃是第七代‘海’字辈的弟子。
而往上推两百载左右才景字辈一脉,如今紫虚观早一不复往日辉煌,连道场都叫百目那个妖祟给占了去。
这老道人好生奇怪,怎么会问一个早就不在人世间的先辈在不在山上?
虽心中错愕,赵煜却也将自己了解到的情况向老道娓娓道来。
山间风大,老道杵着咧咧做响的四角幡愣在原地,喟然一声长叹,道:
“难怪开派祖师曾言,紫虚观虽乘陇山之地脉烜赫一时,然不出五代必盛极而衰,没承想而今连道场都叫人给占了去……”
道人指着山顶道观的方向:
“我道号桓台,与小友此番相遇也算有缘,这杆四角幡子乃祖师遗物,烦请小友将它复还于紫虚观可好?”
赵煜此刻前往紫虚观做的是那搏命之事,本就不忍牵扯无辜之人进山,听完老道士一番话后更是顿生婉拒之意,忙吹燃风灯,提灯指向茫茫夜色,道:
“此地距山顶只剩数里,既与老仙长于紫虚观先辈有故,何不择日……”
他话音未落,再回头时乌云掩月而过,山风穿谷骤起。
身旁的老道士已然不知所踪,就好像从未在这山径上驻足一般。
若不是那杆插在山道上迎风飘扬的四角幡子,赵煜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体内妖卵发作起了癔症。
“山中游魂执念不消吗?”
他自顾呢喃一声,猛的想起那老道长说自己叫啥来着?
赵煜忙从行囊里翻出一本白天买的四平县志,翻到奇人高道那卷后提灯一瞧。
其上赫然写着‘紫虚观五代玄道桓台真人,建德元年于陇右道起罗天大醮,以雷法诛妖僧珈琏兀的字样。
“原来是紫虚观三代主持真灵当面!”
赵煜懊悔到直拍自己脑门,怪只怪当时求救心切,买了县志查阅时对这些文字大都一眼带过。
若是能早些想起这位高道的名讳来,就算只是一道残魂,以他能够召敕雷部的手段修为,定然能有办法除去他体内妖卵。
不过机缘这种事错过了就错过了,再懊悔也强求不得。
赵煜拾起地上的四角幡子收好,旋即又攀上更深处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