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沈夫人哭诉的多么凄惨真挚,毛珏这一脸伤是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的,以下犯上,这个时代甚至比杀人还要严重,恶劣。
有时候,辩驳并不一定要出声,甚至都不需要分清谁对谁错。
今天绝对算得上黑色的一天,家里一死一残废,自己的如夫人还和自己儿子杠上了,家宅不宁历来是大忌,脸色铁青的坐在椅子上,听着毛珏的冷嘲热讽,毛文龙那张苍老的脸皮子抽搐不止,好一会,他烦躁的一挥巴掌。
“本帅知道了,这事儿我会处置的,你先带着沈迁下去吧!让账房多支些银子,好好葬下!”
“老爷,可那毛珏!”
“本帅会处理!”
毛文龙可不是那种耳根子软的类型,不然的话,他也不可能从一个小小守备,两百人袭杀后金镇江守将一直走到如今的东江镇都督,俨然一方军阀。平时还敢撒娇耍泼,可见他的脸色真阴沉下来,语气开始不善,尤其是三角形的眼袋都绷紧了起来,就算沈氏也不敢继续再闹下去,目光仇恨的瞪了毛珏一眼,带着沈家几个亲近下人,抬着沈迁闷声出了大厅。
至于那个断了腿的倒霉蛋,竟然还不是沈家亲信,沈氏走了,他被丢在了一旁,最后还是其他几个下人勉强把他给抬了下去。走了老远,还能听到他的惨号。
这一下子,以这个时代的医疗手段,这人算是废了,不过跪着挺直了腰杆,毛珏一点儿也不后悔对他开枪,甚至刚刚杀了沈迁,都没让他感觉到顶点痛苦,甚至让他还有着些许轻松的感觉。
不像那个规则森严的法治社会,这个时代实行的无比残酷的丛林法则,刚刚自己不杀他,素衣就会死,而且这一次沈氏给自己来了下狠的之后,谁知道下一次她还会更放肆的用什么手段除掉自己?大家族,从来都没有那么多温情脉脉。
也许自己骨子里还真有那么一点变态的杀人欲望,反正杀了沈迁,让毛珏感觉到的,只有快意。
不过这些人刚走,没等毛珏从暗想中醒过神来,豁然站起的毛文龙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到了他跟前,一个耳光就甩了过去。
“孽畜!”
还真是一报还一报,刚刚耳光抽的沈迁很爽,这一巴掌,毛珏自己也被甩了出去,脸上又多了个黑红色的巴掌印,嘴里还没好的伤口再次崩裂,好不容易爬起来,毛珏再一次哇的一口血吐了出来。
“少爷!”
惊叫着,背绑着小手的素衣惊叫着跪着踉跄着过了去,用脑袋硬挤进毛珏怀里,想把他撑起来。不过恍惚的劲儿过去了,毛珏却是忽然推开了她,依旧那么挺直的跪在了地上,目光阴沉的看着毛文龙那阴沉的脸色。
“你小子可真他娘的出息!文不成,武不就!好吃懒做,嬉戏无度,之前老子送你读书,连个乡试都拿不下,现在更出息了,成天和一群狐朋狗友勾肩搭背不说,为了这么个女人,你还敢开枪杀人了!”
“我毛家的脸都被你给丢尽了!”
怒不可遏,毛文龙抬起巴掌还要抽下去,可这一次,他的手却是僵在了。还是那么挺着脸,毛珏无比倔强的冷哼道。
“小子不孝,起码还知道只是个男人,要是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那就还算是什么男人,还有什么脸在裤裆里揣这俩锤子?”
一瞬间,毛珏忽然有种被狼盯上了的感觉,愕然的抬起头,毛文龙的脸扭曲到了个古怪的表情,那双眼睛中,满是阴柔,满是杀气,满是血腥,然而,偏偏还能感觉到一股子哀伤。
恍惚了下,毛珏忽然惊醒,这一句无心之言,打在了毛文龙心头的痛处。
后金的崛起,整个大明的辽东都在滴血,辽阳一役,毛家二百多族人,偌大的家族几乎毁于一旦,他毛文龙何尝不是连自己的女人都没保护住,无比失败的男人。
毛珏后背寒毛都树立起来,空气似乎凝固,压抑的令人感觉窒息,无比煎熬了足足几分钟,毛文龙这才猛地挥舞起了衣袖来,就像被激怒的狮子那样咆哮着
“毛有德!”
“末将在!”
“杀人犯法!这小子就让他充军去,明天开始,老子就把他就交到你手下,什么挖坑挑粪,背粮修路,都交给这个混账东西,给老子看住这厮,再敢来个什么违反军法,就给老子就地砍了!”
真叫吹胡子瞪眼,咆哮了一通,毛文龙拂袖而去,也是离开了这个大厅,倒是一直跟着他的,那个满脸是黝黑浓密胡须,体格魁梧,显得尤为彪悍的明军将军脸上流露出一股子苦意来,悲催的对着毛珏一抱拳。
“兄弟,得罪了!”
“哪里,毛珏麻烦大哥了!”
可算不用再在地上接着跪着了,扶着膝盖爬起来,对着那胡子大汉一抱拳,毛珏的脸上,不经意间微微浮现出一股子轻松来。
忽然间,他头一次感觉自己清晰的融入了这个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