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坤修眉头紧皱,他从来没见过这种伤口。
革命军的炮弹皆为开花弹,弹片非常致命,碰到人体后,会在人体内弄成致命的创伤。革命军的子弹,则为金属定装弹,出膛内高速旋转,击中人体后,会继续旋转,在人体内扩大伤口。
炮弹弹片也好,子弹也好,人体中弹后不死也要重伤。但眼前这名伤兵,伤势显然不同于炮弹和子弹。这种伤势,只要不是落于头部、胸腔、腹腔等要害部门,暂时就不致命,但足以使伤兵承受长时间的痛苦。
对于战士来说,这往往意味着缓慢而持久的痛苦,意味着下半辈子的伤残。对于军队来说,这就意味着沉重的抚恤压力和后勤负担。
吴坤修嘴硬,说道:“粤匪这种鬼火,大概与英夷的燃烧弹相当。十几年前的鸦片战争中,英夷使用燃烧弹,焚毁广东水师战船,官兵被燃烧弹烧死烧伤无数。
“看情形,粤匪的鬼火,比英夷的燃烧弹又进步不少。而大清亦有烧夷弹,可惜比不过英夷的燃烧弹,更比不过粤匪的鬼火。”
说一出口,吴坤修自觉没趣。他一向鄙视洋务,认为办洋务会以夷变夏,而战争的输赢,则在人心不在武器。刚才这番话,难免与自己的一贯主张相违背。
田兴恕一改往日的好战态度,说道:“厚公,我田兴恕从不畏敌,但昨日与粤匪一战,实在是吃了大亏,部属损失惨重。眼前为实,厚公守永州,应当慎重交战,不要轻意出战。”
吴坤修叹道:“依忠普所说,不能与敌交战,而要闭营自守。可虎威常胜军乃湘军精锐,一贯有“无竿不成湘”之说。昨日一战,渌埠镇即告失守。
“连虎威常胜军都打了败仗,我彪字营又有何本事,可以守得住永州?如今是战不能战,守不能守,情形与鸦片战争类似,甚至更为恶劣。”
十几年前的鸦片战争中,英军远航万里,与清军交战。清军以逸待劳,人数远多于英军,战斗力却远远不如英军。
双方一个是工业国的军队,一个是农业国的军队,武器装备、战争理念、指挥体制、官兵素质相差悬殊。当时有志之士,就发出了“战不能战,守不能守”的感慨。
所幸英夷远征清朝,主要是为了通商,并不打算推翻清朝,或者占领清朝的领土。而中华帝国志在推翻满清,与满清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吴坤修叹道:“我们困守永州,料想也守不住,想主动迎战粤匪,又力有不逮。莫若等到夜晚降临,趁粤匪初来乍到,不熟悉地形,摸黑劫营。”
田兴恕昨天吃了大亏,领教过革命军的厉害,便忍不住劝道:“厚公,夜袭粤匪可要三思呀。”
吴坤修慨然说道:“我们深受涤帅和罗帅器重,被委以重任,镇守前线关隘。可昨日一战,渌埠镇即告失守。若我们不在永州与敌死战,则粤匪岂不要入驱直入,直扑衡阳、长沙?
“湖南乃湘军根本之地,湘南为湖南重地。即便粤匪嚣张,即便事不可为,我们也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如此,方能不负涤帅和罗帅的期望,方能对全体湘军有所交待。”
田兴恕也是个血性男儿,听吴坤修这样说,也不由得心情激荡,说道:“厚公要劫营,我愿从旁襄助。”
没多久,斥候过来报告,说在长塘发现了革命军。长塘位于湘江北岸,原是一处商埠,附近颇有些商铺。
斥候发现,革命军并未征用长塘的商铺房屋宿营,而是在镇外选择了一片空地作为宿营地。与湘军不同的是,革命军对防御并不重视,并未挖掘深壕,亦没有下大力气设置营垒。
他们只是简单分成了两块宿营地,在营地外布置了明哨、暗哨和巡逻哨。长塘的商户并未逃跑,反而被革命军售卖新鲜蔬菜和鸡鸭鱼肉。所以,革命军在长塘吃上了热饭,过得十分滋润。
吴坤修大怒,说道:“粤匪目中无人,欺我太甚。我今晚就要派兵劫营,让他们尝尝我湘军彪字营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