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村距离黄塘镇不到三公里,平时到学校或者放学,想要回家,直接走路就可以。
苏亦一走就是好几年。
过去的几十年,周边村子的学生,离校返校基本上都是靠步行。
周五下午或者周日下午,周边的乡道都是背着书包的同学。
成群结队,打打闹闹,好不欢乐。
不过这种现象越来越少了,随着大家的生活水平变好,家里或多或少都有摩托车,要不就是舍得花钱乘坐摩的或者三蹦子。
对于苏亦来说,却没啥改变,每一次返校回家都是靠着双腿,也不会有家人过来接送,因此,每一次走在路上,看着同村子乘坐摩托车回家的小伙伴,他都充满了羡慕。
在路上,遇到同龄人打招呼,就更加尴尬了。
没法子,还是因为家里穷。
舍不得花钱。
当然,他家肯定不是最穷的。
然而,他内心确实最为敏感的存在。
以前的他,孤僻却敏感,自卑到骨子里面。
归根到底,还是因为跟他的家庭有关系,爷爷跟爸爸都是苏家村小学的老师,同龄人天生就排斥老师家的孩子,再加上,爷爷性格耿直,看不惯村子一些调皮捣蛋,好吃懒做的事情,就爱说一两句,教书几十年人,但是在村子口碑好坏参半,因此,从小苏亦不仅被同龄人排斥,稍微大一点的孩子都不喜欢带他玩。
此外,加上家里两大劳力都是乡村教师,经常被欠薪,又在学校花费大量的时间,没法务农,家里孩子多,开销又大,还供着孩子上学,老爸腰部有伤,干不了重活,长年累月,变得越来越懒了。
那怎么办?
当孩子的,肯定要累死累活了。
苏亦记得去黄塘一小上学之前,中午十一点放学以后,中午太阳最辣的时候,他还要出门放牛,这时,村子的老人都已经把牛赶回来了。
然后,在外面晒了两个小时,等下午上课铃声响起来,才着急忙慌把牛从山坡赶回来,因为还要回来上课。
至于午休,想都别想。
在农村,一头牛就是一个劳力。
苏亦为啥皮肤这么黑?
就是因为小时候放牛的时候晒的,当时,根本就没有防晒意思,不晒成黑炭已经是万幸。
除了从小被同龄人排斥,还因为太忙了,根本就没有时间跟小朋友玩,性格不孤僻才见鬼。
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小学二年级,班上要交2两块钱去郊游,他回家跟妈妈说的时候,直接就被拒绝了。
一是老妈舍不得花钱,二是他去玩了,就没人去放牛了。
他全家,五个孩子。
一个哥哥,两个姐姐,下面还有一个妹妹。他倒数第二,不上不下,累死累活。
小时候,他搞不懂,为啥家里那么穷。
明明人那么多,家里的地也那么多。
为啥偏偏没人干活。
有时候,太辛苦了,一边干活一边偷偷哭,然后不断地骂爸妈没本事。
那是小时候,不懂事的怨念。
但,父母确实也没啥本事。
他爸爸苏运成是长子,从小被他爷爷奶奶以及家里的长辈宠溺,因为他太爷爷老来得子,长子长孙,恨不得天天捧在手心那种,造成他老爸苏运成长大以后,好吃懒做,性子懒散,老爷子又是劳碌命,啥事都帮老爸操心,老爸就更不愿意管事了。
苏亦五个兄弟姐妹从小都是爷爷带大的,这就很离谱了。
因此,苏亦从小就跟父母不怎么亲。
再加上他爸妈两个性格都不怎么好,动辄打骂孩子,造成他家兄弟姐妹几个,也没谁会去依赖爸妈,从小啥事都自己处理。
要论对父母的怨念,真的是一箩筐。
主要是小时候太苦,父母也不靠谱,干啥都要自己去处理,受尽白眼,没少被嫌弃。
偏偏长辈都是教师,还很爱面子。
因此,再次回到苏家村,苏亦感慨万千。
今天是周一,他是下午四五点回家的,家里根本就没有人,老爷子退休以后,跟奶奶到隔壁镇跟二叔一起生活,帮忙接送堂弟堂妹上学。
现在,村子就只有他爸妈跟小妹在家,哥哥今年刚刚毕业,留在外地上班,姐姐三个都在大陆打工。
家里的农活,都靠老妈一个人,因为小妹今年也六年级了,所以,通常他回家,老妈一个人在农田里面都是待到晚上七八点才回来。
老妈就是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一辈子只会干农活,偏偏动脚慢,干啥都慢。
农活又多,老爸又不靠谱,生活压力太大,脾气就很暴躁。
因此,不管学校有多热闹,回到家里,永远都是冷冷清清,而且还充斥着一股寂寥。
跟苏放分开之后,苏亦开始把行李放到后面的小屋,换上旧衣服,就开始忙活。
家务活太多了,他不干,一会小妹回来就地要忙,甚至,老妈还要忙到凌晨才能睡觉。
第一件事情,就是先把在院子晒的稻谷搬回屋子,这些都是来不及经过风车筛的稻谷,虫子尸体稻杆碎屑特别多,用簸箕搬运,沾到身上,刺挠的很。
苏亦从小就讨厌晒稻谷。
但这玩意,不搬回屋子也不行,晚上雾气太大,第二天就湿透的。
这种重复性的家务活,很烦人,又没法子不干。
看着放满屋子的好几堆没筛糠的稻谷,苏亦就知道这些活都是老妈等他房价才一块干的。
一看到这些玩意,他就头疼。
家里农活太多了。
然而,他暑假又很宝贵,不能像以前一样都窝在家里跟老妈干农活。
一时半会,他没有想到一个好的办法解决。
除非不种田,不然,家里远远都是脏兮兮的,充满田园诗意的农家小院只存在抖音。
花了十几分钟把院子的稻谷都搬回屋子,事情还没完,还需要搞卫生。
家里的卫生,平时除了小妹弄,他爸妈两个基本上不弄,祖屋正厅的座椅板凳都满是扬尘,他找旧衣服简单擦拭一下,也没用湿布擦拭,不然,刚擦拭完毕又沾满灰尘。
前段时间,才收割稻谷,家里除了谷堆,就是稻杆,各种飘飞的碎屑,空气之中都充满着瘙痒感,待在家里特别难受,又不能不待。
把乱扔的稻杆堆归拢好,太过于乱糟糟的,苏亦就开始点火烧起来了。
老妈肯定是不舍得烧的,要留下来垫牛棚。
苏亦也不管这些,其实,每一年的稻杆都留得很多,然而,来不及晒干放入屋子,堆放在外面,被风吹日晒,很快就腐烂,除了长蘑菇之外,没啥用。
也不对,腐烂的稻杆堆还要用牛车拉到农田当肥料。
物尽其用,完美循环。
但,这些都是活,只要待在家里就永远都在忙。
别说创业了,要是光待在家里处理这些杂活,整个暑假都过去了。
然而,他不干,母亲生气了,就开骂,而且特别轴,非要自己干,一边干一边骂。
倒是跟他们小时候,没啥两样。
人家重生回到家中,看着父母就两眼通红,满是感动,还有浓浓的鸡汤喝。
他重生回家,啥都没有。
只剩下一堆农活。
但,苏亦现在也不埋怨了,这就是他的家,清贫的家。
如此清贫,却依旧愿意把他供上大学,甚至掏空家底,也让他复读,最后还愿意花高额的学杂费给他读个三本。
子不嫌母丑,狗不厌家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