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夫是独子,这份香火是他家唯一的指望,纵然是大灾之年,全家的口粮也都紧着她,纵然是死了,亦不敢断亡夫一家唯一的指望。
鸿雁也是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在车厢高声吩咐下来,备热水、净布及干净的剪刀。一众师兄弟便是拱手应诺,开始忙开了。
李守义也与那姑娘分做在药桌两侧,目光都交汇在马车之中,听着里面撕心裂肺的叫声频频皱眉。
见捻动流珠的李守义面露沉色,与之对座的明玉,便出言问道:“公子好像比我,还是紧张啊!”
哦了一声,李守义淡淡回道:“姑娘何以公子称之,莫非我不像个道士?”
明玉笑了笑,指了指李守义拇指上的扳指,此玉乃上等汉玉,样式也是精巧异常,其价值远非钱财可以衡量。
而他手中流珠,也是难得的降龙木,且成色上佳,至少有数百年。明玉家中也笃信道家,长辈也与道门素有来往,受馈赠了一些流珠。但没有一串,比得上这串。
“姑娘好眼力,我的确只能算半个道士。”
“自幼无母,不知母爱无私,故心生敬意。”
男尊女卑,古以有然,至大唐以来,民风开放,女子地位虽有提升,但却依然入不得多数男子之眼。
眼前这半个道士倒是挺有意思,非富即贵的出身,竟然能放下男子的偏见,对一个乡间妇人生出敬佩之意来着实难得。
也正是此时,一声刺耳的悲鸣,引来了婴儿的啼哭。随后,鸿雁自车中而下,明玉的侍女用衣服裹着,抱下来个娃儿。
用袖子擦了擦额头汗水,鸿雁摇了摇头:“我尽力了,大的还是没保住,所幸是个男娃,也不枉她丢了性命。”
明玉也是頟首向鸿雁致意,看向马车,面露哀色道:“可这世上哪有绝对的公平可言,如那妇人,舍弃了自己的性命,也要成全夫家,死也不会有人记住。”
是啊!侍女怀中的娃娃,不会知道他母亲是谁。可这世上,又何止他一个人,不知道生母是谁呢?
年幼时,李守义溜进宗正寺,查看宗谍,他生母一栏却是空着的,孝仁皇帝这么做,便是不想他在此一途上深究。所以,哪怕李守义做了皇帝,也没有派人去追查,他不想违背孝仁皇帝的意愿。
可这并不代表,他不想念自己的母亲,所以妇人生产之时,他手中的流珠才捻的如此快,的确如姑娘说的那边,紧张了。
母爱就是母爱,哪怕仅仅是生养只占一样,也是泼天的恩德。
是以,念了一声无量天尊,李守义感慨道:“公平,不是一个人的事情,但只要有人认为就有意义并且付诸行动,哪怕只是发出声音,也是振聋发聩之声。”
“为母则刚,我大唐的妇人如此节义,国家有幸,娃儿有幸,当以旌表。”
旌表什么的,明玉觉得不是当务之急,眼下是怎么帮那妇人下葬,让她可以入土为安,怎么安排这孩儿。她还是云英未嫁之身,带回去一个孩子,怕是要被人非议。
热心肠的鸿雁,当即把话接了过去:“后事好说,可叫诸位师弟买棺椁来安葬。至于这孩子,也交给我们好了,我太室山乃玄门正朔,也不算辱没了他。”
明玉听此自然是千恩万谢,想到一众道长忙前忙后甚是劳苦,随后请李守义、鸿雁移步庄子,奉酒水一席答谢劳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