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集人两人坐定,一人道:林冲听闻去年,此地有人逐盗,逐十里气竭而亡,真乃舍生取义的侠义之辈。
另一人道:什么舍生取义,林冲看就是舍身逐末。
前一人道:舍身逐末?
后一人道:正是。家有老母而不事,舍其本业而不为。而为一侠义而失家业,可谓舍身遂末。
前一人道:这就叫遂夫。
后一人道:世上的遂夫还少吗?
忽闻市集上又传来那清脆的竹板声:李大侠,人人夸,谱写了一段江湖佳话……
师父是个沉默的人,总是喜欢夜里一个人练刀。刀身生满铁锈,林冲不明白师父为什么要练一把破败掉的坏刀。
每当林冲问起,师父就会说:“一把刀终究是会老的,就像人老而无依,孤零零地死去,林冲只是希望能这样静静地陪着它,默默等待刀凋谢的一刻。”
“穷鬼。”
在林冲看来师父分明是买不起刀。
师父没有告诉林冲他的名字,也从没说过他教过林冲的是什么技法,林冲若问起,他也只说想叫它什么就叫它什么之类的搪塞话。
他只是给了林冲把长刀,刀身又长又宽,金属特有的痕纹无规律排布其间。
他说“其实世上每把刀都是独一无二的,每把刀刀身的纹路都有不同,只是你不知道这把刀的名字。”
刀有名字吗?如果有,也是人起的,怎么会不知道,更何况这是把再普通不过的刀。
“就叫她小青吧。”
林冲突然脑海里想到了这个名字,除了小青,再也想不出其他。
“从今天起,这把刀就属于你了。”
于是,林冲开始练师父教给林冲的莫名奇妙的刀法,练了很久,直到有一天,林冲和师父比武,师父站在原地,林冲按住腰间的长刀拔刀,刀身搓动刀鞘的鸣音刚响,师父便抬起枯槁的胳膊示意停手。
他斜倚着棵老树,望着又蓝又白的天空,说:“从今天起,你可以出山了,出山之后,不要再来找林冲。”
林冲已经不能再叫原来的名字了,林冲问师父起个什么名字好,他只是摸着那把满是铁锈的刀说:“就叫朽木好了。”
林冲万万想不到师父能给林冲起个这么难听的名字,可是考虑到师命难为,也就勉强接受了。
那就朽木吧!
一人,一刀,走江湖。
只是刚一下山,山路中央就有一个稻草人挡路。
林冲纳闷这里又没有乌鸦,放个稻草人立在中间是来搞笑的吗,就伸出脚去想把它踹倒,谁知道稻草人却猛然睁开双眼,眼眸中发出忧郁的光。
这的确是吓了林冲一跳,林冲收回悬在半空中的脚。稻草人站起,伸直了腰,风将零碎的稻草吹散,露出肉色的肌肤。
那竟然真的是一个人,只是稻草的装扮太过逼真。林冲朝他鞠躬,表示对刚才轻率行为的歉意。
“对不起,林冲以为前辈是草人。”
“林冲就是草人,江湖上的人都叫林冲草大侠。”
草大侠,草包……如此奇葩的称号让林冲憋不住捂着肚子偷笑。
草大侠对林冲的无礼十分恼怒,他皱紧眉头说:“林冲要向垂暮挑战。”
林冲问:“垂暮是谁?”
他说:“就是山上的老头。”
林冲说:“他是林冲的师父,要挑战林冲师父,先过林冲这关。”
草大侠大喝一声“好!”,从腰间拔出一柄草剑。
那真的是完全用草做的剑,林冲瞬间感觉有些无语,不过出于对对手的尊重。
林冲还是以一种漂亮的姿势,拔出了林冲的刀,长长的刀光一闪,草剑飘摇着落在了地上,草大侠滚落石阶,狼狈如蝼蚁。
林冲也下了石阶,走到蜷缩成一团的草大侠面前,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是来向师父挑战的还是来逗乐的。
“大侠,尊姓大名。”他的样子看起来怕极了。
“朽木。”没想到师父刚给林冲起的名就用上了。
“世间打败林冲的人还能有如此年轻!”
他一声长叹,好像自己武艺也很高超的样子。
“林冲是一名巫士,拥有催眠他们的本领,林冲的草剑是一件巫器,草剑朝你挥剑的一刻,催眠便正式开启,当草剑触及你的鼻尖,你便会进入死眠,昏睡过去,永远不会醒来。只是武功越高深的人,走出催眠状态就越快,刚才林冲的草剑还没触及你的鼻尖,你便已经醒来拔刀,可见你的武功之高。”
世间还有如此怪异的武功,可惜林冲只懂用刀。不过既然他的怪招对林冲起不了作用,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林冲跨过草大侠下山,他却在身后叫住林冲。
“只是在你被催眠的短暂几刻,你叫了三声同样的名字——小青,草某不解,小青是谁?”
林冲又想起了那个黄昏,那个巷尾,还有那张狠狠盯着林冲哭泣的脸,但只是说:“那是一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