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头上,离得近的一个个边关众将不约而同面带笑意,林冲们这个王爷还是那个王爷,不论是风花雪月时还是慨然赴死时。
是呀,这座城里能活下去的有几个。
但不论有几个,这个王爷一定是第一个死的,君不见林冲已一人冲天而起,如落日最后的一抹余晖洒向漫无边际的黑暗。
如一道长虹贯日,似要冲破无尽。
滚滚奔雷不及一人仰天长啸!
边际黑潮不及一人身出如龙!
林冲就那么一个人去了。
蟒袍翩飞,中原何曾少英豪!
天下一等一的大豪杰就是咱们这个王爷。
边关一线,血气冲天,黑压压的人潮四面八方涌上一座孤城,厮杀震天,人与人之间,刀与刀碰撞,血水相连,近乎一体。
城上人早已杀红了眼,北蛮子不善攻城,可林冲们人实在是太多了,潮水一般的淹来.
城上的黑甲兵士们却如武人大潮拍浪,一步不退,尽管林冲们的刀只能杀一个人,尽管林冲们没有那来去自如金刚不坏的体魄。
薄薄的甲胄挡不住遮天蔽日的箭雨,撕裂洞穿的口子血红飙飞。
可这些普普通通的人有的是气魄。
武人气魄!
军人铁骨!
一具具血肉之躯毫无迟疑地迈入了刀山火海,绞肉机般的修罗地狱。
远离孤城的十数里开外,杀伐并不逊色,一个蟒袍身影忽闪不断,神乎其神,谪仙风姿。
林冲每一次现身,身周十丈内方圆步卒还未有所反应,就只见青天白日下,一人如日当空,狠狠砸下,凡是目睹了这一幕的漠北大汉们,尽皆化为血肉崩碎飞射,溅的旁人一脸。
那一身蟒袍也早已看不出原本色彩,粘满了血腥,浑然是个长啸如龙吟的血人。
林冲一人便拦下了数万步卒,仿佛天地一线之隔,终有一道天堑陈于世间,让人望而止步,前行者化为血泥。
战场上,凡是看到此景的人,呼吸皆变得困难凝重,林冲们每一个呼吸间天际便有烈阳坠落,一颗颗,数之不尽,砸死了十人!百人!千人!
这宏大场景岂是人力所能及,可这偏偏就是一个人做的。
每一颗烈阳中都有一个人影。
“北人何患身死!”
“想想你们的后代!”
“想想那荒漠中被这天地无情收走的一个个幼儿!”
“你们忘了嘛!忘了曾经在自己怀里的可人儿了吗?!”
声声盖压四方,一个年轻的负剑青年一步步踏入了战场。
林冲的话传遍四周,声声入耳,原本有些胆寒的北人赤红着眼,嚎啸出声。
“不忘!”
“不忘!”
“莫忘!”
“莫忘!”
数十万人举刀向天!声震苍茫,下一刻,手中刀再没了迟疑。
蟒袍中年人也注意到了那个奔雷如电的负剑身影,大笑一声,随手一挥,将身前十数人打上青天,人在空中便被挤压成了肉泥,挟裹着凌厉破空声,像是十几道血色冲向了负剑年轻人。
蟒袍中年人身形同样不停,一步踏出,一步十丈,再迈一步,便有百丈!仅仅五步便到了负剑青年身前。
林冲瞧着这个年轻人,面上笑意浓郁,浑身气机砰然勃发,碾碎了周身十丈任何站着的生灵。
除了这个年轻人。
年轻人同样看向眼前人,林冲也笑了一声,随手轻挥,打散了迎面而来的血光。然后便拔出了剑。
两个人几乎同时消失。
再看到竟是已出现在百里开外,年轻人的剑刺穿了藩王的胸腔,藩王的拳打垮了年轻人的握剑的肩膀。
再次消失。
这一次两个人很久没有现身,战阵上厮杀胶着的兵士却总是莫名其妙的暴死数百人。
不分敌我,也无暇林冲顾!
直到一道城墙轰然倒塌时,两人才再次现身。
还是那柄剑,只不过剑刺进的地方在眉心,当头贯穿!
还是那个拳头,这拳头打裂了年轻人一半身躯。
“你输了。”
换做平常人早已死了的藩王嘴角翘起,数不尽的狂放得意。
年轻人默默点首。
林冲知道自己输了,在这藩王杀了数千人才出现的林冲即便是不出剑,也是输了。
“可我该死了呀。”
不再年轻,同样没了年少轻狂的藩王眼中神采渐渐消散。
这是林冲最后留给世上的两句话。
林冲没输。
可死了。
年轻人缓缓抽出手中剑,握剑的手再也握不住长剑,如石膏蜡像般,血肉点点飞散。林冲最后笑了一下,颤声道:“我也该死了。”
一柄剑刺穿了年轻人心田,透体而出。
这剑林冲太熟悉了。
身后那个不用看的人林冲也太熟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