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古至今,京城的房价就没低过。
曾静与江阿生住的小院,每月房租三两二钱银子。
莫看陆大有动不动张嘴就几万、几十万的,事实上此时的普通人每月收入也就三两银子左右,这还是有着一技之长可以寻份秘书、账房这类工作的人。
对于这种工薪阶层来说,一百两的存款需要夫妻两人共同攒上好些年。
就拿裴纶来说,锦衣卫百户职,正六品的年俸有一百二十石禄米,合每月十石;有记载,万历年间一石米折银五钱,那裴纶每月的工资也不过就五两而已。
可他之所以能过的十分潇洒,让许多同僚羡慕,就是因为他在京城有房。
对那些从外地进京就职的人来说,每月俸禄大都贡献给房东了,即便凭着身虎皮还能混些别的油水,可手头也松快不到哪去。
六品官,还是锦衣卫,若放在别处足以刮地三尺;可在京城,即便是个平头百姓,其背后都指不定戳着哪位神仙。
借着上令,你折腾折腾他还不打紧;平时敢乱来,别说是个百户了,就是千户都不一定能罩得住……
“你说这俩人咋想的?这么多金子就垫在脚底下踩,整日里吃糠咽菜,到底图个什么呀?”
裴纶撬起一块地砖,都不需拿到眼前细看,只掂掂分量就能知道,这块砖头里面绝对有货。
随手放到右侧那堆,又开始撬下一块。
陆大有将那堆裹了黄金的砖头抱起来转身去到院里,顺着院墙递向隔壁,对面的常永松依次接过,跟着又递回数目相等的普通砖块。
这左右两间挨着的小院,户型格局完全一致,连铺地用的砖也是同一种,用来掉包最合适不过。
当时定下计划后,四人分工明确,杨志涛去街口放风,若有人突然回来,也好有个提醒。
常永松在他们租的小院里,负责把砖敲碎取出黄金,同时去屋里拿替换用砖。
裴纶最重要,锦衣卫出身心细手巧,适合作案;由他勘察寻找,事后在抹除痕迹。
至于陆大有,负责在两个院子里来回倒腾。
“你要是真想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做,我可以给你讲个故事。”陆大有回来放下砖块后,对裴纶说道:
“你想听吗?”
“耳朵闲着也是闲着,说说。”裴纶头也不抬,依旧忙活着手里的工作。
陆大有清清嗓子,然后故意压低声线,开始了肃穆又深情讲述:
“佛陀弟子阿难在出家前,在道上遇一少女,自此爱慕难舍;佛祖问他你有多爱这少女?阿难回答:我愿化身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打,但求此少女从桥上走过。”
“嗯,然后呢?”
“没了。”
正认真扣着砖缝的手突然一顿,裴纶疑惑抬头询问道:“没了?”
“没了啊,故事讲完了。”陆大有淡淡回答。
“不是,我没太懂啊,一个和尚爱上一个女子……这事儿与把黄金埋在地下,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我哪知道。”陆大有耸耸肩,“你看我像是会是出家当和尚的那种人吗?”
“不、不太像。”裴纶略有犹疑。
“那我像是有钱不花,反而要埋起来的人?”
“更不可能!”裴纶直接否定。
“所以,他们怎么想的,我上哪知道去?我就一俗人。”
“那你干嘛跟我说这故事?”
“看看你是不是个俗人。”
“哦,假如这故事我听懂了呢?”
“如果你听懂了,我以后会尽量离你远点。”
“……”
有毛病!裴纶摇摇头用力又撬起下一块砖头。
这次直把脸涨得通红,连太阳穴都鼓了起来,“这小娘皮肯定是自己化的黄金,手艺忒差劲,每块砖头的分量都不一样,这块可是有够沉的!”
“应该差不多了吧?”陆大有询问。
“我估摸着也差不多都找出来了,你去木头那对对数,核准了就在院里吱会我一声,之后别再进屋了,我把这里拾掇拾掇。”
……
西市街路口,通宝钱庄对过的酒楼上。
曾静、雷彬、连绳三位正同桌饮茶,并一齐看向楼下;门口那里有两个持剑且作道士打扮的人,先后入得楼内。
“崆峒派紫青双剑,剑法挺高。”雷斌一边剥着瓜子,一边对旁边的曾静介绍,
“但他们的人品就不敢恭维了,原本是师徒…后来变成了夫妻。”
“这个世道……如果都像他们这样,那咱们俩也能当夫妻了。”连绳端着茶盏,向雷彬调侃。
此时,一顶木轿从楼下经过,最后停在对面钱庄的门口。
“那就是通宝钱庄庄主张大鲸,听说他悬赏百万两银子,只为求得罗摩遗体;可怜呐,他富可敌国却是个瘫子。”连绳的语气似乎是羡慕又像是同情。
“今晚亥时,在通宝钱庄大堂有暗哨会带你,你们两个负责动手。”雷彬向曾静嘱咐。
“记得把另外一半遗体带上。”连绳补充道。
整个过程,曾静一言不发;自从过上安稳平静的日子后,她愈发不愿再卷回江湖的风波里。
但命运待她不好,之前误入钱庄厮杀,为保全性命不得已出手,因此暴露了身份,之后很快便被黑石寻上门来。
那天晚上,转轮王虽说对她做出了承诺,只要帮助他拿回另一半遗体,双方便两不相欠。
可曾静明白,事情不会就这么简单结束的,黑石杀手从来都没有信用可言。
但即便如此曾静还是答应了,她没得选也不敢赌,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楼下的张大鲸同是这样,他也不敢赌;若是从厂公那借人,对方知道后也对遗体起了想法,他保不住;可对方若没有任何想法,那……也不是件好事。
这说明,遗体生残补缺这回事,十有八九是假的。
所以,张大鲸最后也没对魏忠贤传出任何消息;究其根本,无非害怕那一丝幻想与奢望被戳破罢了。
“老爷,时辰定下了,今晚亥正对方会把东西送来钱庄。”张府管家来到步辇旁,俯身对张大鲸禀告。
“嗯,钱都备好了?”
“回老爷,都备好了。”
“人手呢?”
“回老爷,老奴又请了些军中的人手,约好下午见面商谈。”
“军伍里出来的?可靠吗?”
“有熟人介绍,问题不大。”
……
“裴大哥,你找的那中间人靠谱吗?这趟我和少爷这二百来斤可是全都压上去了,万一走漏消息,以后再无宁日啊。”
裴纶的小院里,陆大有和杨志涛站在中间,而常永松和裴纶二人正在为他俩披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