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天的夏季,随着时间,悄然而至。
长安城是个没有缺憾的城市,除了它的夏天。
入了六月,太阳变得越来越亮,温度变得越来越高,酷热的暑气笼罩着大街小巷,偶有风起也是令人厌憎的温热气息,吹蔫了原本青翠饱满的树叶,黄紫了架上的葡萄,端出了王公贵族家里的冰块,推开了平民百姓家的门窗。
与失窃的危险比较起来,中暑热死的恐怖程度明显还要更大一些。苦命的小厮伙计们坐在石阶上,有气无力打量着四周,防备着那些也留在家中乘凉的毛贼,掌柜和主家们则是搬着竹椅,提着水桶来到了背街的小巷中。
小巷清静狭窄,上有青枫遮荫,白天照不着太多阳光,加上夜风被窄巷一束变得疾上数分,吹在人们身上便会显出相对清凉。
各式各样的竹床和小方桌,已经把背街的窄巷完全堵住,街坊们躺在竹床上懒洋洋说着闲话,身旁小方桌上放着用井水沁湿的瓜果。
有那惯会苦中作乐的人,更是端着碗油泼面埋头狂吃,辣椒激出来的汗水与闷热逼出来的汗水混作一处,用以毒攻毒的括数欺骗自己这夜并不是那般酷热难当。
而对于像九歌这样的修行者而言,即使是站在烈日之下,亦可如常所见地盘膝而坐。
他穿着宽松简单的蓝色道袍,黑色布鞋,看似普通的装扮却将其衬托出几分飘逸洒脱之感。
只听“啪嗒”一声轻响从他手中的铁棍上传出,细碎的火花闪烁在黑黝黝的棍身上,映射出淡蓝幽邃的光芒。
九歌低眉敛目,双眼紧闭,双臂环抱胸前,口鼻间呼吸吐纳均匀悠长。
一缕缕肉眼难辨的气流顺着他的鼻孔涌入体内,沿着筋脉运转一圈后又回归丹田,再次游走于四肢百骸。
忽的,他睁开了双眸,眸底幽深似海。
九歌抬首望向天空。
今天天晴得很好,碧云万顷,除了太过于漆黑之外,其他都还好。
九歌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突然,风动了。
“嗯?”九歌眉心微蹙,侧首望向远方。
朱雀大街方向,温度骤然上升了许多。
“你依旧是将它弄醒了。”
对于朱雀会醒,九歌不觉得奇怪,没有经过修行的宁缺,单独打一个洞玄的修行者确实困难了些。
那把黑伞......
“去看看吧。”九歌喃语,旋即收起铁棒,朝着朱雀大街的方向走去。
身为大修行者,若是那么大的朱雀虚影都看不到的话,那就太掉价了。
······
此刻,朱雀大街。
刻在御道中央的朱雀绘像,深刻入石,承载着大唐帝国逾千年的岁月,不知迎来了多少位意气风发的新晋君王,不知送走了多少位最终未能战胜时间的苍,老雄主,它那不怒而威的两个眸子永远是那般平静,不曾动容过一瞬。
此时朱雀绘像的眸子依旧威严如常,然而它头顶那三根华美难以比喻的顶翅右方那根却缓缓挑了起来,竟似要破开石面进入真实的世界!
朱雀大街青石板上散落的血滴小花也开始被蒸发,被净化,一朵朵消失于无形,石缝间极平极浅的血水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蒸发消失,直至最后终于来到了那把大黑伞下,顺着血水直接侵袭进入宁缺的体内!
烈火无形,高温无感,看不到的灼热气息仿佛能够焚化世间的一切。
某处屋顶上方,九歌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虽说朱雀的一击只有知命巅峰,但对现在的宁缺来说,足矣致命。
而且,九歌也不认为他上会平息朱雀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