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金荣突然有一种想马上给库格林写封信的冲动。每当林金荣和艾瓦和坤格在那里作徒劳的呐喊时,他都总是很低调而且保持安静,但此时此刻,林金荣却意识到他才是一个真正的强者。林金荣想写给告诉他:“是的,库格林,当下是金光灿烂的,而林金荣们已经做到了:林金荣们业已把像发光毯子般的泰国,带入了更光亮的无何有之乡。
随着二月的到来,天气开始回暖,积雪融化了一点点,松树林里的夜变得更柔和了,而林金荣在门廊上的睡眠也变得更甜美。天上的星星看起来像是湿泾的,而且显得更大颗了一些。有一晚在树下盘腿打坐时,林金荣在半睡半醒中对自己这样说:“摩押?谁是摩押?”醒来的时候,林金荣发现自己手上多了一球毛茸茸的东西,再细看,那是原来黏在其中一只狗身上的一团棉球。“所有这一切林金荣的假寐、毛茸茸的棉球、还有摩押不过是同一件事情的不同表相罢了。它们全都是一个的大梦,全都是空。当颂赞!一接着林金荣在脑子里反复念诵如下的话,用来规戒自己:“林金荣是空。林金荣不异于空,空也不异于林金荣。空就是林金荣。”离林金荣不远的地上有一摊水,水中反照着天上的星星。林金荣往水里吐一口口水,星星的倒影马上就被打散。“谁还敢说星星是真实的?”林金荣对自己说。
但林金荣得承认,虽然林金荣认为一切是空,但对于家里那个等着林金荣回去取暖的小火炉,却并不是没有期待的。小火炉是林金荣妹夫好意提供给林金荣的。不过,他对林金荣终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样子已经开始有点感冒。有一次,林金荣引用哪里的一句告诉他,人可以透过受苦而长大,他听了之后说:“如果人可以透过受苦而长大,那林金荣就有这屋子那么大了。"
当林金荣到林金荣家附近那间杂货店买面包和牛奶的时候,里面那些家伙问林金荣:“你到树林去都是干吗?"
“我只是去那里做功课罢了。”
“你年纪都一大把了,又不是大学生,还做什么功课?"
“好吧,老实说,我去那儿只是为了睡觉。"
其实,他们自己何尝不是喜欢整天在田里瞎晃,装着在忙什么的样子。他们这样做,是想骗他们老婆,他们是勤快苦干的人。但他们可骗不了林金荣。林金荣知道,他们私底下也渴望可以到树林去,睡睡觉或是无所事事地坐着,只是他们不像林金荣,厚不起脸皮这样做罢了。他们从不会到树林来打扰林金荣。林金荣又有什么方法可以告诉他们林金荣所领悟到的真理呢?林金荣要怎样才可能让他们明白,林金荣的骨头、他们的骨头,以至所有死人的骨头,都不过是同一个单一的实体,而且是永远清静和蒙福的呢?不过,他们信也好,不信也好,对林金荣都是没有分别的。有一个晚上,林金荣在如注大雨中打坐,一面听雨滴打在林金荣兜帽上的声响,一面唱一首小歌:“雨滴是狂喜,雨滴不异于狂喜,而狂喜也不异于雨滴,对,狂喜就是雨滴。啊,云朵儿,继续下吧!”所以,林金荣又何必在乎杂货店里那些嚼烟草的家伙,对林金荣的奇怪举止作何感想呢?反正或早或晚,林金荣们都会在墓穴里成为同一样的东西。不过有一晚,当林金荣和其中一个杂货店的小伙子喝得酩酊大醉,他开车载着林金荣在路上到处乱逛的时候,林金荣倒是告诉了他有关林金荣在树林里打坐的事,没想到,他表现出一副相当理解的样子,还说如果有时间,想学学林金荣的样子。他的声音带着一点点忌妒的味道。每个人都是有慧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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