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不想知道老林对自己的态度,他不在乎。从坐下开始,他的眼睛就一直望向窗外,直到那位空姐推着餐车过来,他很饿但不知道该吃什么。空姐贴心地帮他分发了一块蛋糕,还有一杯可乐。什么也吃不下。老林要了米饭,然后大声和空姐开下流的玩笑——他要醋,米饭要什么醋,林木觉得老林真恶心,连自己的谢师宴都带着秘书,把妈妈气个半死。二叔就很正派,林木喜欢二叔,二叔是个单身汉,听说还没有女朋友。
空姐长得瘦,又高,就像过熟的茄子,很瘦很长,旅途也很瘦很长。林木想起自己很喜欢的中国唐代诗人李贺的马诗“此马非凡马,房星本是星。向前敲瘦骨,犹自带铜声”。这也是爷爷生前留下来给未出世的孙子的,他大概早就预料到了自己的命运,林木心想。
空姐在旅途中热情地过来问林木是不是不舒服,他轻声地回答没事。她应该全程没有去问老林总,林木觉得这很让人开心。渐渐地他迷糊起来,好像睡着了,做了一个梦,梦见高二的同桌虞子衿,她瘦瘦的脸,大眼睛,同学给她起外号叫“鱼子酱”,她还有个双胞胎的妹妹叫虞子佩,她们俩和他在一个班。虞爸爸真有文化,不像自己的名字这么土。可惜她们姐妹后来都去了文科班。
夏天的时候她穿着短袖,白白的胳膊露在外面——真白。可他们好像没谈过一句关于感情的话,林木仔细回忆也没想起来。他把对老林的不满和逆反带入了学习,如果老林不下海,也许他考不上大学,尤其是朱拉隆功,真是这样。说实话林木觉得自己智商实在一般,而兴趣爱好又太广泛。
成绩出来后胡小毛来看他,他们在外面一起喝冷饮。胡小毛说鱼子酱只考了个二本,她妹妹反而考的更好。可她比她妹妹勤奋多了,林木说道。
林木梦见虞子衿穿着校服,从讲台上走下来,拿着化学模拟试卷扔在自己桌上,厉声质问他,会不会做,这分明就是秦老师的语气啊。她妹妹在后面咯咯咯地笑。林木当时正在看赫拉利·瓦渥的《last seen wearing最后的衣着,正是烧脑的时刻,只好用左手的食指挠着眉心,木木的看着她。然后是秦老师来晚自习视察,喊林木到外面先是批评他不专心听课,后来又七拐八拐地问起林总的近况。林木刚想张嘴告诉她老林是个大混子可是他只是啊啊啊地却说不出话来。
这时广播响了,林木才发现自己刚刚真的睡着了,偷看了一下四周,再悄悄擦去嘴角的涎水。装睡的老林也假装醒来,伸了个懒腰,林木觉得自己的父亲太虚伪太不可救药了。
机场越来越低,跑道越来越近,最终从飞机轮胎接触到地面的那一个咯噔开始,林木一直悬着的那个问题:飞起来的飞机会不会掉下去也终于有了解答。他也一下活了过来,心绪像树的影子一般慢慢地被曼谷的阳光冲淡了,淡了。高考的炼狱,对他这样虞子衿虞子佩她们口中所谓的富二代,一模一样的经历了一遍。他的分数是自己考的,一分一分辛辛苦苦挣来的,虽然没有够上藤校,但是值得他为自己骄傲。
能够寻机摆脱老林的阴影,更是他一直期待的事情。只是,从来到朱拉隆功开始,后来发生的一切都是他没有想到的,拼命想也想不到的,最后是梦一般离奇又惊怖的事情。金岳霖说,这是体势能结合到一块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