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被扔在房间角落,背靠有些弧度的石墙,眼睁睁看着时间流逝。
屋外有人,他们只敢悄悄说话。
海云问道:“欧阳靖熙不是要救你父亲吗?他这是怎么了?”
“我……不知道。”
万山觉得遭到背叛,刻骨铭心的痛仿佛将她的骨头切开,慢慢剁碎。
她想,如果把丹鼎打翻,把熔化成水的滚烫的铁灌进五脏六腑,会不会是现在这种感觉?
她好像把握不住身体了,愤怒、惊惶、困惑、无助……一切的一切都在蚕食她的意志,她不知该怎么办。
偷到了秘籍,走过了千山万水,明明离父亲只差一步之遥!
她不该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洞窟中。
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她狞视前方,什么都看不见!模糊的砖、模糊的光、一切恍如浮生若梦,到底何为真实?何为虚假?
对欧阳靖熙的怀疑愈发深刻,大脑像走马灯似的,闪过乱七八糟的画面。
第一次见到欧阳靖熙,那是多美好的大晴天呀!
欧阳靖熙一家在躲避战乱中走散了,活着来到清源山的,就只剩他和他父亲了,他饥肠辘辘,瘦得跟猴似的,皮肤瘪着骨头,嘴巴像抹了一层石灰,拄着拐杖来到万山居住的村落……
万山看到了他,还看到他身后慢慢越过地平线的太阳。
她丧母不久,父亲又倔强地扎进深山老林猎杀动物,在最怕孤单的年纪,她无人陪伴。
两个失去了母亲的孩子,自然而然成了最要好的朋友。
和欧阳靖熙在溪水边玩耍,她偷偷躲在他身后,然后突然大叫,那瘦瘦巴巴的小傻子吓得直接摔进了水里。
那一跤,在他额眉留下一块不大不小的红疤,至今未消。她安慰他从此有了白毫相,应该高兴才是。
她又想起一件事,当年她贪玩,偷偷潜进了虚清派的药房。那时密麓霞府还没归入虚清派,而她在父亲的要求下已拜师密麓霞府。
她被人逮了个正着,虚清弟子把她五花大绑抓了起来,说是窃贼,要打二十大鞭以儆效尤。
欧阳靖熙听到消息赶来,上气不接下气,张开双臂挡在鞭子前。
执行鞭刑的尾浮子发现他有炼丹天赋,结果,他们做了交易:欧阳靖熙加入虚清,此事作罢。
究竟是哪一步出错了……
万山不知心中的郁郁之气应该向何处发泄,就一直在胸腔内淤积盘旋,发酵膨胀,热血涌上脖子,她的脑袋仿佛马上就要爆炸了。
她应该看不到欧阳靖熙挡在自己面前时的表情,可而今,眼前却浮现出这样一张脸——
一张面黄肌瘦的脸,两个眼皮半睁,嘴巴紧咬着,他怕得要死,怕那根粗大的鞭子打到自己身上,即便如此,他依旧哆嗦地站着,恐惧之下是倔强,身体背后是他唯一想守护的人。
万山眨了眨眼,发现那张稚嫩的脸庞长出了胡须,变得成熟。
变成了欧阳靖熙现在的模样。
“靖熙!你怎么——”
“嘘——”欧阳靖熙抬手让她和海云噤声,“秘籍在吧?”
“快放我出去!”
“你别担心,把秘籍交给我,我先去救你父亲,其他事有这个重要吗?”
“为什么要把我关在这里?!我要见他!”
欧阳靖熙按住她的肩膀,心平气和:“秘籍。”
万山咬了咬牙,侧过身:“别在腰带后,你快去救他。”
“放心。”
欧阳靖熙看到了秘籍,尽可能收敛饥渴的光芒,他解开万山的衣带,把秘籍握在掌心,“我走了。”
他不敢再听到万山的声音,脚撞到门槛,仓惶逃了。
海云呆呆地看着木门再次锁上。
炼丹籍就这么没了?
“万山……”
海云的心隐隐被刺痛。
他的披星戴月,他的日夜兼程,他的一切努力都给人做了嫁衣?
他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电光火石之间,秘籍就交到别人手上了?
他一字一句,连自己都没意识到,每个字都在加重,每个字饱含的愤怒和不甘都在飙升:
“你就这样,交、给、他?”
万山眼中空空的。
“这样就能救我父亲了。”
“我们说好——”
“有什么用!?”
万山彻底爆发了,尖叫道:“你还不明白?我们被骗了!他骗了我!”
万山的泪水落在石板上,溅到海云手背,好冷,好冰。
在外看守的虚清弟子被吓到了,耳朵贴门,嘀咕里头发生了什么事。
洞室回荡着万山的啜泣声。
海云感觉地动山摇,头晕目眩,思过室仿佛开始坍圮,漫天尘埃,青砖龟裂,耳中产生能够贯穿大脑的鸣声。
耳鸣越来越强,似乎要将他粉身碎骨。
在鸣啸中,他突然听到一阵阴沉又难听的笑。
他艰难扭过头,寻声望去,思过室对角浮现出一张脸——
黑氅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