猇亭火起之时,周默已经在石门山完成了他的废料搬运工程,正趁着月光,同老穆等一道赶回驻地官渡口。
在周默的计划中,他首先要在石门山接应刘备撤退,其次,便是要在官渡口设防,防止吴军从江面绕袭。
这官渡口本只是个小渔村,因为地处巫峡中段,是北岸唯二的渡口之一,因此在战时被临时征为军用,设一屯。
身为屯长,周默手下有兵丁五十人,但可惜,都是点老兵弱兵。
这没办法,但凡能上前线的,都在前线了。作为后勤部队,能满员就不错了。
……
二人一进码头屯营,便感到气氛不同寻常,只见一大群士卒围在码头附近,正在叽叽咕咕争吵着什么。
周默急忙走了上去,便听见人群之中,一个陌生的声音喊道:“周默真的不在营里吗?他这叫畏罪潜逃!你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算,都是包庇!”
“谁找我?”
周默高喊一声,挤开人群,走上前来。
士卒们见屯长到了,自觉给他让开一条路。
只见十来名脸孔陌生的卫兵被大家围在中间,由一个身材壮硕的军官带头。
他们虽然人少,但每人都长着一张目中无人,桀骜不驯的臭脸。
尤其是为首的军官,一张黑脸铁青铁青,更是臭中之臭。只见他全副甲胄,腰悬一柄青铜剑,左手托在剑柄上,显得颇为警惕。
一见到此人,周默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这人他认识,乃是驻扎在秭归的邓双,官职邸阁督,又称粮督,负责监督蜀军前线一应后勤粮草补给。官职虽不大,但十分重要,权力不小,节制周默一个小小屯将,绰绰有余。
之前周默因料到夷陵即将败北,便忙于处理去石门山接应刘备撤退之事,已经十余日没有处理本职公务了。
如今,码头和库房里堆放着大量近期从巴东县及周边村镇征收上来的粮草物资。
这些东西,按照规矩,本应该已经运往秭归前线,如今却堆在这里,显然是大大的失职。
邓双必然就是为了此事而来。
军粮失期,乃是重罪,周默自然知晓。
但他之前曾前往秭归押送粮草,仔细查访过,得知前线短期并不缺粮草。
至于中长期,前线一但崩溃,谁还能想起他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
因此,周默料想晚几天也不会有大碍。最多上面派个小官来问询一下情况,督促一下,自己凭借阆中周氏的面子,外加三寸不烂之舌,再行以黄白之物,将之糊弄过去,不是难事。
但没想到,号称“铁面无私”的粮督邓双居然亲自来了。这家伙六亲不认是出了名的,也算是个人才,至少很适合干这份工作。
蜀军的监督系统居然执行的如此严格有序,完全没有他偷懒耍滑的空间啊。
这哪像一支即将败溃的军队?
周默不由得暗暗吐槽:“这诸葛亮用的人,能不能不要这么靠谱啊。这不是要坏我复兴汉室的大业吗?”
该怎么办?
难道告知他们,夷陵前线已经失守?
根本不可行,他们不会信的。
就连忠心耿耿的老穆,之前也都半信半疑,直到最近黄气谶言应验,才再无二心。
你想三言两语就说服这些人?根本不可能。
但是无论如何,一定不能跟他们走。被他们带回秭归去,估计罪都来不及审,就入了东吴的虎口,一切就全完了。
“好你个周默!”邓双一声大叫,打断了周默的思绪。
他指着周默的鼻子道:“你总算不是孬种,敢出来了。本督问你,你屯所负责的粮草军资,为何迟迟不能送来?”
事到如今,只能随机应变了。
周默硬着头皮,露出一个为难的谄媚笑脸,道:“将军,并非在下渎职,实在是有难言之隐啊,请将军明察。”
然后凑上前去,低声道:“将军一路辛苦,请先去营房歇息喝茶,粮草延误之事,默稍后自会如实禀告。”
所谓去营房歇息喝茶,便是要避开左右,私下通融,自然少不了一些黄白之物。邓双为官多年,当然明白这里面的关节。
“不必了。我可没有喝茶的闲心。”邓双没有丝毫犹豫,便断然拒绝了周默的请求,“你今天必须要跟我走一趟,廖将军点名要拿你是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