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着,巴布知道,这是后怕带来的恐惧,小家伙写完就蜷缩在巴布的怀里,抱着巴布的胳膊再也不肯放开了。
巴布突然明白了什么,自嘲的笑了笑,暗骂自己怎么变得和这具身体原本的意识一样蠢了,他苦笑着叹了口气,拉起安娜的小手,在手心里熟练地写着。
“对不起。我,回来了。”
小安娜没有什么表示,身体却更放松了,她拉起巴布的手,贴在自己瘦瘦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轻轻的摩擦着,动作越来越慢,呼吸越来越平缓,很快,动作停止,坚持了一整夜的小家伙终于陷入了熟睡之中。
你真会选床。
巴布苦笑着扶住安娜,帮她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看着她安稳的睡姿,心情格外复杂,看着看着,一夜的疲劳终于涌了上来,巴布也慢慢闭上了眼睛。
算了,就这么睡一会吧。
于是,睡着的巴布做了个梦,噩梦。
那是一个很难形容的梦境,因为他根本不理解自己看到的都是什么。
天空飘散着灰烬,世界被血色迷雾覆盖,到处都是断壁残垣焦土废墟,天地间唯有一片破败。
人烟绝迹,鸟兽无踪。
人与兽的尸骸遍布地面,空气中飘散着腐臭的气味,废墟与腐尸上,到处是狰狞带刺的肉瘤,肉瘤爆开时发出的黏腻声音,成为了世间仅存的旋律。
在如此破败的环境中,巴布仿佛进入了一个黑暗而深邃的洞穴,无光的洞穴里依然布满了殷红的雾气,雾气深处,一团晦暗的巨大物体,几乎挤满了周围的每一处空隙。巨大的物体震颤着,抖动着,随着每一次呼吸般的弹动,都会向外膨胀一圈,一刻不停,永不停息。每一次膨胀,巨物的表面都会裂开深深地沟壑,各种扭曲丑陋的血肉组织随之从裂缝中诞生,蜿蜒着向外蔓延,缓慢而坚定地吞噬着一切没有被占据空间。
梦境忽变,巴布悬浮在空中,透过迷雾,脚下是一片广阔的海洋,海洋中似乎还生长着晃动的树林。但仔细分辨,那根本不是什么海洋,而是一片巨大的,无边无际的黑影,软泥般的躯体缓慢的起伏着,如同一道又一道波浪,而那些晃动的树林,则是从无休止的扭曲变形的躯体中生长出来的触手,触手漫无目的的朝四周挥舞着,一旦缠住任何物体,即便是另一根触手,也会把它拉进软泥般的躯体。随着“海洋”的每一次波涌,细小的黑影就会在其间诞生,相对海洋而言是细小,但每个都比人身大得多,这些黑影已出现就会向“海洋”外迅速移动,绝大部分都被无意识的触手拖回吞噬,而那些抵达边界的幸存者,则会让“海洋”的范围变得更大。
梦境再转,巴布看到了一片旷野上,数不清的球状物体聚集在一起,球体漂浮在半空,彼此纠缠,彼此盘绕,流转不惜,让所有球体共同组成一个运动的整体。球体发散着不祥的红光,光芒耀眼,不断有黏液和脓水从球体表面滴落,在旷野上汇聚,如同黏液湖泊,又有新的球体从湖泊中诞生,如此流转,生生不息。
天旋地转,光影变幻,梦境中的景物不断改变。
巴布看到了幽暗的绿色火焰之柱从地底喷出,火焰形成的柱体却像活物一样四处扭曲翻卷,席卷了周围一切存在,巴布看到了一团不断翻腾的巨大云雾,云雾不是汇聚在一起,形成了各种扭曲怪诞的形象,烂泥一样的黏液从云雾中滴落,最终化为地面的一颗颗黑色大树。
各种各样光怪陆离的存在,在巴布的梦中不断出现,一切都如此真实,就像真的置身于这些奇诡之物身边一样。梦境中的每一样事物,都充斥着丑陋、恶心、扭曲和诡异的气息,每一个东西,都远远超出了正常人类的理解范围之外,让看到的人,本能地生出一种最深切的恐惧,对未知之物的恐惧。
但这并不是最可怕的事,最可怕的是梦中的巴布发现,自己居然一点害怕的感觉都没有。
行走于无数未知与恐怖之间,眼中所见,鼻中所闻,耳中所听,无一不是超出常人忍耐极限的事物,但巴布偏偏完全没有害怕的感觉,仿佛对一切都习以为常一般。
“呼。”巴布被吓得从梦中醒来。
没有被那些所见所闻的恐怖存在吓醒,反倒是自己没害怕这件事把巴布吓出了一身冷汗,喘着粗气从梦中醒来,总算离开了那个光怪陆离,始终血雾弥漫的梦中世界。
长吁一口气,平复了急促的心跳,巴布慢慢睁开双眼。
随即额头的冷汗更多了。
自己还在家里,安娜这个小家伙也依然趴在自己腿上睡得正沉,一切都是入睡前一样。
但是,窗外的天空又飘起了蒙蒙的灰烬,血色的迷雾再次遮蔽了双眼,充满邪念的恶意与恐怖,又一次从四面八方一波一波的用来,仿佛无穷无尽,永不休止。
身边的家,窗外的街道,四周的整座小镇这一次不是梦中,不是边缘,而是身在现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