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阮雯还在夸大其词吹嘘自己的时候,冯不常却是在重新确认着自己的状况。只不过此时他能确认的,只有娄老爷还没完全死透这一件事。
他能感觉到,娄老爷的意识还混在自己的“体内”——虽然这么比喻很不恰当,但冯不常感觉自己就像是杯被混了豆汁的牛奶,浑身上下说不出的不对劲。
唯一值得清醒的是,天书就好似一个透析膜。当自己的意识回到天书里时,那种不对劲反而变得明确且清晰——这对冯不常而言不是坏事,恰恰相反的是,这很有可能意味着天书正排斥着其他意识的存在,也正因为此,自己与娄老头所交融在一起的意识才会在天书中如此泾渭分明。
而且,更糟的问题还在后边。即使在天书里,他依然能感受到自己无时无刻不在被这碗豆汁改变着成分,假以时日,恐怕连这片夜晚的时光都不再属于他了。
心情逐渐阴冷下来,已经重新分出一份回到天书的冯不常看着自己的两颗大红灯笼眼睛,只觉得满腔的恶意难以释放,堵在胸口好不难受。
这个混账东西,是真的要让自己灰飞烟灭!
在这之前,他对这个世界一直处于一个走马观花的状态。甚至于对那个千里之外的夏国君都没什么太深的怨念,毕竟作为一卷竹简,他对夏国君的所作所为可以说完全没有实感,哪怕是知道自己要被烧了也提不起什么恨意。
但面对这个混账老妖怪的时候,他才明白,什么才叫恨不能寝其皮食其肉。
这与所谓的正义感责任感毫无关系,冯不常对娄老爷做的那些恶心的破烂事完全提不起任何兴趣,只是这玩意儿如今欺负到自己头上来了,他可没办法就这么视而不见。
一想到那两个大红灯笼和面骨房梁时,娄老爷那恶心的黏糊糊的声音好像又出现在了自己的脑海中。
为了不被这玩意儿污染成恶心的豆汁,自己一定要宰了他,弄死他!这是自己目前唯一需要做的事情。
只是,自己现在该怎么下手才好。
皱着房梁想了许久,冯不常看着救火回来的两个徒弟,正要开口交代两句,突然就听到自己的脚底下一片喧哗,他顿时一愣,这才注意到寨子已经被烧得一片狼藉,空气中到处都是焦臭的味道。
奔来跑去的土匪手忙脚乱地救着火,但他们的动作完全赶不上火势的蔓延,没等多久,火就因为没什么可烧得自己灭了。
寨子里再没了先前的热闹,现在只剩下了男人的哭嚎——但偶尔也能听见几声女人的。冯不常也没有仔细去听其中的内容,因为目下已经有几个领头的在他的脚下聚集起来跪在地上,一声接一声地哭喊起来,一般是因为悲痛,一般则是感到自己被阮雯戏耍而产生的恼怒。
他们一声声地喊着耶耶之类的词,其意就是为了让冯不常抓住阮雯,好让他们泄愤。
但冯不常自然是不会让他们如愿,只是干咳一声道:
“让你们把这妮子看管起来,你们就是这么给耶耶看的?玩忽职守,还烧了半个寨子!好,很好,耶耶说过,寨子有奖有罚,既然主动来领罚,那就从轻处置吧……树生!”
话音一落,包括刘树生在内的所有人都愣住了,但刘树生也很听话,他低着头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在窗台上露出的自己的身影。
“陪师父演好戏,别露怯。”
冯不常在刘树生的气海中嘱咐了一句之后,就用娄老爷那副恶心嗓子干巴巴地喊道:
“树生,说一说,寨子里玩忽职守的,该怎么论罪?”
刘树生也没掉链子,真不愧是读过书的人,他只一弹指就明白了冯不常的意图,干脆利落地跟着自己师父演起对手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