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本闻言虽然心中也知道,他在内阁是个凑数的,但心中还是难掩失望之色。
如今高龄73岁的严嵩,虽然已经显出老态,但是依旧耳不聋,眼不瞎,精神头十足。
他其实还是很满意吕本的知情识趣的,在政事上从来不违逆他。
严嵩见吕本脸有尴尬之色,不由笑呵呵道“如今我桌上还有几份题本需要票拟,就有劳吕阁老了。”
吕本闻得此言,便也顺坡下驴,笑着应下,将尴尬遮掩了过去。
一旁的徐阶刚过花甲之年,在内阁三人中,年岁最小,长得儒雅白净,一直站着一旁笑容温和的看着。
黄锦见状不由提醒道“皇爷还等着了,两位阁老还请随咱家速速去仁寿宫的好。”
严嵩与徐阶闻言自然不敢怠慢,赶紧跟上。
“黄公公,不知陛下传召我们所谓何事?”
严嵩开口笑着问道。
徐阶闻言也赶紧看来,竖起耳朵静听。
黄锦闻言失笑道“阁老是知道规矩的,多的咱家也不敢说,只是如今皇爷已经动怒了,一会你们回话时,还是警醒些好!”
黄锦说完便加快了脚步。
严嵩与徐阶则相互对视了一眼,都不由心情沉重起来。
严嵩毕竟年老,快步急走,不由气喘吁吁,徐阶见状,赶紧伸手搀扶着他一起向前。
严嵩见状不由伸手轻轻拍拍了徐阶扶着他的那只手,笑道“子升,你是个厚道人呀!”
徐阶闻言笑而不语。
.........
待严嵩与徐阶抵达仁寿宫,嘉靖皇帝吩咐黄锦道“给严阁老搬个圆凳来。”
待圆凳搬来,严嵩拱手谢恩后,这才拘谨的坐了下去。
嘉靖皇帝瞥了眼依旧侍立着的徐阶说道“朕只给严阁老设坐,你这个徐阁老会不会心中不服呀!”
徐阶闻言赶紧躬身道“严阁老毕竟年长,陛下尊老,臣只有感佩之心,没有不服之意。”
嘉靖皇帝闻言轻笑一声,徐徐说道“不仅仅是严阁老呀!朕不也老了吗?”
“不然为何朕的臣子急着谏言朕早定东宫了?”
此言一出,徐阶不由低下了头,严嵩也颤颤巍巍的从圆凳上起身。
嘉靖皇帝随即吩咐黄锦道“给两位阁老读一读那份题本。”
盏茶后,黄锦将“请立东宫疏”读完,随即殿内落针可闻。
嘉靖皇帝徐徐问道:
“你们认为欧阳德此言有理吗?”
“朕该不该立裕王为太子?”
严嵩闻言赶紧跪下道“是否立太子,又立何人为太子,自当陛下一言而决,欧阳德此举实属孟浪。”
嘉靖皇帝闻言脸色缓和了一些,随即看向徐阶。
徐阶此时心中五味杂陈。
按理说嘉靖皇帝的心意,已经十分明白了,他也可学着严嵩一意媚上即可。
可“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已经涉及儒家伦理。
严嵩可以不在乎,因为他在士林口中一直便是个奸臣,他只需要伺候好嘉靖皇帝,便能保住首辅之位。
但他徐阶不行。
徐阶苦练青词是为了取悦嘉靖皇帝,争得圣心。
可另一方面他真正所依仗的乃是他士林领袖,清流人望的身份,那是他日后战胜严嵩的保障。
也是他与严嵩最大的区别之所在。
所以在立储,与长有有序这些关乎儒家伦理的事情,是容不得他取巧的。
不要说今日的奏对会露了风声,他也不敢保证身旁的严嵩不会有意的传出去。
如此一来他必然大失士林之心,比起今日暂时为嘉靖皇帝不喜,那才是徐阶真正不能接受的。
想法很多,但这些念头极快的在徐阶脑海中闪过。
徐阶抬头看向嘉靖皇帝徐徐说道:
“欧阳德乃是礼部尚书,立储之事,本就事关礼部,他上书言事,本乃寻常之事,望陛下不要怪罪于他。”
嘉靖皇帝闻言不由微微皱眉,徐徐问道“你也认为朕如今该立储君了?”
徐阶闻言回答道“臣子可谏言,但何时立,自然需陛下考量。”
嘉靖皇帝闻言不由在心中嘀咕道“滑头!”
因为徐阶言下之意,是认为东宫自然该立,但是何时立的选择权却还是给了嘉靖皇帝,他可没有硬气逼着嘉靖皇帝,你现在就得立。
如此也算没有彻底恶了嘉靖皇帝。
嘉靖皇帝闻言挑眉继续问道“那欧阳德所言当立裕王,你如何看?”
徐阶闻言心中暗道“果真是避免不了了。”
因为长幼有序已经涉及根本了,他需站稳立场。
于是乎,徐阶深吸了口气,肃然道“太祖高皇帝有言’国家建储,礼从长嫡,天下之本在焉。’”
“臣不敢置喙陛下何时立储,但陛下若要立储,自当立年长的裕王。”
嘉靖皇帝闻言脸色一沉,神情数变,半晌才意味深长道“看来还是朕的儿子更得人心呀!”
嘉靖皇帝心中自然恼怒,但是徐阶所言,他也辩驳不得,因为祖制如此,他如今也只能拖着不立东宫。
徐阶闻言赶紧跪下不敢再言。
嘉靖皇帝见状,轻哼一声,一挥衣袖不悦道“尔等心意,朕已明了,无事便退下去吧!”
说完嘉靖皇帝便快步入了内殿。
严嵩随即起身,饶有深意的瞥了徐阶一眼,便转身离去。
唯独徐阶抬袖擦拭了一番额头上的汗珠,心中叹气道“这不知又得写多少青词才能挽回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