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已入夜,天上一轮银月高悬天际,位于西城咸宜坊的咸宁侯府早已灯火通明。
府中丫鬟小厮行走间都小心翼翼,因为不久前候府的主人咸宁侯仇鸾被罢了提督京营的差事。
激灵些的仆从都隐隐预感到侯府前景堪忧,他们不由开始忧虑自身日后会何去何从。
侯府正房内。
时值八月,酷暑难耐,又恰恰背上生疮,仇鸾赤裸上身,趴在床上,偏头看向刚刚给他诊过脉的太医院院判许长龄徐徐问道:
“我这背上的疮到底能否治好?”
许长龄本来不想来的,他之前便有所耳闻仇鸾有失势的迹象。
但是毕竟嘉靖皇帝没有个确切的说法,再加上仇鸾素来跋扈,眦睚必报,他不敢赌,所以还是不情不愿的入了咸宁侯府。
“这个,侯爷是知道的,你这疮已经很严重了。”
许长龄闻言迟疑片刻后徐徐说道:
“而且如今正值酷暑,天气炎热,时常流汗更让侯爷背上的疮难以治愈。”
仇鸾闻言心中大怒,急躁道“许院判家学渊源,医术了得,我这疮虽然严重,但不至于无药可救吧!”
“你莫非是看陛下夺了我的差事,便轻视于我,不愿尽心为我医治了。”
许长龄闻言心中暗恼,不快道“侯爷这是说的什么话,我许家世代行医,家父任职太医院院判时还曾救过陛下,你怎可质疑我的医德。”
仇鸾听得许长龄提及其父前太医院院判许绅,不由默然。
因为这许绅曾救过嘉靖皇帝的命。
嘉靖二十一年,壬寅宫变爆发,宫婢杨金英等谋逆,以帛缢杀嘉靖皇帝,当时嘉靖皇帝情况危急,已经有气绝的迹象。
正是多亏了许绅的一力救治,这才转危为安,事后嘉靖皇帝十分感谢许绅,给他加太子太保、礼部尚书,赐赍甚厚。
而在许绅病逝后,嘉靖皇帝便提拔其子许长龄继任太医院的院判。
正因为此间缘由,如今的许长龄在面对仇鸾时才会显得有些底气。
仇鸾瞥了眼在他面前振振有词的许长龄,脸色不由晦暗,他心中暗道“终究是我失去了圣心,不然这许长龄纵使有所依仗,又岂敢在我面前故作姿态。”
“是我言语冒失了,背上生疮实在让我痛苦难耐,这才急躁了些,许院判的医术我还是信得过的,还望你尽心为我医治。”仇鸾徐徐说道。
许长龄闻言心中畅快,他之前抗辩,心中还是有些担心的,毕竟这仇鸾素来以跋扈著称,没想到如今他也会说软话。
“看来,这仇鸾果真是失势了,不然也不会委曲求全了。”许长龄不由在心中暗自嘀咕道。
“侯爷放心,我这便回太医院斟酌出药方定会尽力治好你的背疮”许长龄不想再呆在咸宁侯府便徐徐说道。
仇鸾无力的摆了摆手,说道“许院判,你请自便,我不良于行,便不相送了。”
许长龄闻言干笑一声,瞧了眼仇鸾苍白的脸色,斟酌言语道“这背疮切忌动怒,不然很容易疮破殒命,还望侯爷稍加克制一下情绪才好。”
许长龄说完也不待仇鸾反应,便拱手一礼,转身快步出了正房。
.........
且说,自陆炳得了旨意,查抄咸宁侯府,从宫中回到北镇抚司后便让陆绎领队负责此事。
陆绎身穿飞鱼服,右手轻按在腰间的绣春刀上,昂然立于侯府大门前,望着高悬的“咸宁侯府”四字匾额默然不语。
在他身后,列队站着数十位锦衣卫缇骑,他们手中的火把将侯府大门前的两座巍峨石狮子照得纤毫毕见。
“大人,我们已经将整座侯府围住。”岑福快步走到陆绎身旁禀告道。
陆绎闻言微微颔首,随即看向岑福一脸郑重道:
“我的规矩你可交代下去了。”
“兄弟们跟着我跑这一趟,我自不会亏待他们,一会府中的财货,只要不过分,可以让他们自取些。”
“但是我是不能容忍他们趁乱侵犯府中女眷的。”
岑福闻言赶紧保证道“大人的话,我已经明明白白传达下去了,兄弟们都很感激大人的慷慨。”
岑福说到此处,不由低声继续道“至于趁乱侵犯女眷,这事之前的确发生过,但大人如今有严令,而且有了钱财他们也可以去青楼的,想来没人敢违逆大人。”
陆绎闻言满意颔首,随即心中暗想道“虽然最后府中女眷难免被充入教坊司,但那是国法如此,如今能让她们免于被凌辱,也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大人,有人出来了。”
正当陆绎感慨之时,身旁的岑福出言提醒道。
陆绎看去,便见许长龄施施然出了侯府,后面还跟着一个提着药箱的药童。
“先将人带过来!”
陆绎吩咐道。
刚出门的许长龄陡然见到锦衣卫围府,心中也是胆战心惊,暗叹晦气,被岑福带到陆绎面前时早已经吓得脸色苍白。
待看清楚为首之人是陆绎后,神情这才稍缓,徐徐问道:
“陆公子怎会在此的?”
陆绎祖母范老夫人乃是嘉靖皇帝的乳母,深得嘉靖皇帝敬重,嘉靖皇帝见范老夫人年事已高便令许长龄常入陆府给范老夫人请平安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