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丰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解衣欲睡,月色入户,欣然起行。
念无与为乐者,遂至承天寺寻张怀民。怀民亦未寝,相与步于中庭。
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
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
这样的文字,无须记忆,是一种看过便忘不了的闲适。
当二大二小的屋子中灯熄人寝,夜已深沉,叶怀清却是披衣出屋,散步于自家的侧后院练武场中。
问何以不睡?
答月色太好。
天上,一轮明月高悬,是比前世要更大只的月亮。
大了快一半。
也因此,月华如水,倾泻而下,让整个人间都处于一派静谧空灵之中。
身处此境,值这般清夜,只是简简单单地抬头看月,都不须怎么动念,整个身心就已融融洽洽,似凉还暖,似暖还凉。
凉的,是月华。
虚拟的月华,真实的灵气,由天而降,从头到脚,淋着叶怀清一身还满,无止无休。
暖的,是气血。
被灵气融合,也被灵气刺激,叶怀清体内的气血如汤如沸,彻头彻脚也彻内彻外地汹涌奔流着。
这一刻,在天地俱静而人亦宁静的情况下,叶怀清短暂地获得了他这个修行阶段本不应具有的能力,内听!以至于,内视!
或者说,似听似视,亦非听非视。
一种超感,横贯视听。
而在这种超感之下,叶怀清很清晰地洞察着身内。
血如湍水拍江岸。
气如流岚挂山间。
于是,外面的天地消失,身内的天地放大。
再没有那天地俱静,也没有那一轮明月,既横贯视听也凌驾视听的超感,带着叶怀清的心神,来到了一个幽暗不可测的地方。
这里,大江大河,咆哮汹涌,仿佛亘古就这般无有休止地,流动在河床上,并冲击着河床。
叶怀清“看”到,河床的表面,以至于河床的内里,不时地就有小块或大块的泥块被冲击出来,脱离了河床,然后被那汹涌的河水裹胁着,一路向前,并在这个过程中,大块的变成小块,小块的变成碎末,碎末则继续化为更小的不可见。
叶怀清“看”到,点点滴滴的晶莹,从莫名处而来,像是雪花一般,飘飘洒洒,落入那咆哮汹涌的江河中,有的则继续渗落,渗落入更深处的河床内部,从而无法观察。
白雪纷纷何所似?
撒盐空中差可拟。
此况此景,确实是撒盐空中差可拟,而非是未若柳絮因风起。
当叶怀清的意识浮动,脑海中出现关于咏絮之才的这两个诗句以及那则小逸事,便意味着方才那种幽微深沉的超感已经离他而去,让他的心神重新回归了现实。
抬头,然后转身,一轮浩大的明月,又重新映入眼帘。
一样的明月。
一样的静夜。
只是,那挂在天上的明月和之前相比,已经明显偏移了极大的位置,而叶怀清下意识地再摸摸衣袖,发现触处已经有着明显的湿露迹象。
刚才,在他的感觉中不过只是短短片刻。
而实际上,这外面的天地,光阴已经悄悄地流过了一小个夜。